崔慕禮應對張家計謀的方法很簡單:馬上送走禍根崔夕珺,直截了當的抽薪止沸。
對外,二房隻道崔夕珺想念遠在滎陽的外祖母,要回去探親小住。
莫名其妙被安排回滎陽,況且是在得知曉生母的”真麵目“後——崔夕珺當然不願!
若換到過去,她定會認為是謝渺懷恨在心,在二哥麵前挑撥離間,剛嫁進來就想把小姑子趕走。但今時不同往日,她轉換心境後,考慮問題亦不再偏頗。
父親與二哥這麼著急送她走,定是出了要緊的事情,然而不管怎麼問,他們都不肯透漏原因。
無奈之下,崔夕珺找到了謝渺。
“二嫂。”經過那夜哭訴,崔夕珺喊得十分順口,“能否請你幫我勸勸二哥,叫他彆送我走?我不想一個人回滎陽。”
謝渺正抱著白飯,有一下沒一下地替它順毛,“你找過母親了?”
“找母親哪比得上找你有用。”崔夕珺照實道:“父親懶得管事,眼下都是二哥當家做主。”
從前二哥決定的事情,往往都沒有轉圜餘地,現在嘛……
她信心滿滿,道:“二哥對你那麼好,隻要你幫我求情,他定會改變主意。”
謝渺輕飄飄地瞥她,“我為何要幫你求情?”
崔夕珺頓了頓,小聲道:“二嫂,我已經知錯,從今往後會好好改正脾氣。”
謝渺想起前世她被逼著嫁給張明暢牌位後,明明才十七歲,卻像七十歲老嫗般死氣沉沉,即便後期洗刷冤屈,她也已經被毀得徹底,再找不回最初的明媚張揚。
再看眼前少女,臉色尷尬,帶點羞愧與忐忑,哪還有半點囂張蠻橫。
……罷了,知錯能改是好事。
謝渺道:“他送你走是為了你好。”
崔夕珺彆彆扭扭,“我猜得到,但是我不想去,滎陽好遠,我和外祖家不熟,那些個表哥表姐,表弟表妹的就更說不上話了。”
她自小生在崔府,長在京城,稍遠些的地方都沒去過,此番一動身便要去千裡外的滎陽,心裡是一千個、一萬個的抵觸。
她想當然地道:“二嫂,你去問問二哥,到底為何事要送走我,我注意些不就成了?”
謝渺問她,“你認識張明暢嗎?”
提起此人,崔夕珺便滿臉嫌惡,“當然認識,從去年起,他便老陰魂不散地纏著我,若非顧忌二哥,我非得狠狠打他——”
她忽然停下,瞪著眼睛問:“二哥送我走是因為張明暢?”
謝渺點頭。
崔夕珺道:“那就更好辦了,讓祖父去找張明暢的父親,或者去聖上麵前奏張家一本,諒他張明暢再不敢造次!”
謝渺為她鼓掌,誇道:“聽聽,多聰明,你都能想到的事情,父親與崔慕禮卻愣是想不到。”
崔夕珺品出她的反諷,臉龐倏然脹紅,“二嫂,你,你好好說話,我聽得懂。”
“那你就給我仔細認真地聽好。”謝渺冷下臉,道:“朝堂詭譎,鬼蜮伎倆層出不窮,崔家身處要位,無數人想除之後快。而你已經被人盯上,無論怎麼注意,他們都有法子逼得你犯下大錯,再以此為借口,給崔家潑上一盆洗不乾淨的汙水。”
崔夕珺愕然,類似的話她雖然在崔慕禮口中聽過,但她從沒想過後果會如此嚴重。
謝渺繼續道:“崔夕珺,你向來以個人意願為先,平時也便算了,但麵對緊要關頭,你若還一意孤行,不聽勸阻……”
“我聽的!”崔夕珺脫口而出,“我乖乖離開京城還不行嗎!”
謝渺滿意地點頭,從盤子裡揀了塊肉乾喂白飯吃。
“二嫂,你這狐狸是哪裡獵來的?真漂亮。”崔夕珺注意白飯許久,見它靈巧可愛,伸手便想摸它。
豈知白飯轉了個身,剛好躲開她的碰觸。
崔夕珺還想嘗試,白飯乾脆鑽進謝渺的袖子,隻露個屁股在外頭,分明是不喜崔夕珺。
崔夕珺隻好作罷,猶猶豫豫了會,問道:“二嫂最近見過周三公子嗎?”剛說完便察覺到不妥,連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他病了許久,二哥可曾提過關於他的消息?”
謝渺垂眸,抱著白飯起身,“你這麼關心他,不如親自去問你二哥。”
*
崔夕珺最終還是沒膽子向崔慕禮打聽,翌日便坐著馬車悄悄前往滎陽。
過得半月,崔慕禮正式前往大理寺任職,與此同時,太原那邊也傳回了消息。
張賢宗的妻子名為王雅雙,出自世族王氏。王氏在太原有名有勢,在宮中亦有關係——當朝太後便是王氏之女。
王雅雙在閨中時曾與一名男子交往親密,那人是她的書畫先生,名叫單華皓。據聞二人情投意合,但礙於門第關係,被迫勞燕分飛。沒過多久,單華皓另娶,王氏匆匆下嫁給張賢宗,僅僅八個月後,便為其產下一子,正是張明暢。
再來看看張賢宗,成婚之前,他父親是太原小官,他更是默默無聞。而娶回王氏後,他憑借王氏家族的力量,將張父調回京城,將親妹妹送進太子府中,伴隨著承宣帝的登基,張家憑借張貴妃的恩寵,步步攀上高位。
可以說,張家的榮華皆由妻族而起。
崔慕禮按已知線索推測:想必是王氏與單華皓珠胎暗結,為保腹中孩兒,才與張賢宗成婚掩飾。而張賢宗分明早已知曉,又因另有所圖,裝傻充愣多年,明麵上待嫡子百依百順,實則行捧殺之事,將其養成廢物。
待時機合適,便以其性命為刀,狠狠捅向崔府——一石二鳥之計,妙哉,妙極!
崔慕禮忽歎了聲。
阿渺既然得知此計,想必前世張賢宗是得償所願……在他不知道的十年裡,她究竟見證過多少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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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慕禮又派人去王氏身邊打探,從她心腹丫鬟口中套出實話:王氏果真在嫁給張賢宗前便有了身孕,後麵買通大夫、產婆等等,自以為瞞天過海,萬無一失。
豈知張賢宗心機深沉,為權利富貴,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也。
不愧是左相。
事已至此,崔慕禮決定還對方一份大禮,畢竟張明暢作為被犧牲的棋子,有權利知道真相,不是嗎?
*
如果張明暢也有自由選擇的話,他會選擇拒絕。
他本來好好當他的左相嫡子,京城紈絝,天天吃喝嫖賭,玩物喪誌,最苦惱的無非是想娶崔家夕珺,但對方嗤之以鼻——
沒關係,烈女怕纏郎,隻要他鍥而不舍地糾纏,總有一天能娶到她!
然而最近他有點倒黴。
先是他到處都找不著崔夕珺,差人一問,嗬,她竟然出遠門去了。
要跟著去嗎?
張明暢想了想,算了,他確實挺喜歡崔夕珺,但追著她跑到滎陽?那還是省省吧,她又不是不回來了!
他打算去喝點花酒,豈料在半途被人攔下。對方是名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自稱姓單,有極為重要的話要告訴他。他本就心情不好,正想叫人打對方一頓出氣,卻聽對方道:“暢兒,我才是你的生父啊!”????????
什麼狗屁玩意兒,也敢冒充他爹?!他爹可是當朝左相張賢宗!
張明暢氣得升天,擼著袖子想親自上手,對方又指著自己的臉道:“難道你不覺得我們長得很相像嗎?”
張明暢看了看,彆說,還真有些像。
但這能證明什麼?世上相像的人那麼多,難道個個都是他爹嗎?
美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