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陳博士的金絲眼鏡微微反光,她笑著說,“足夠聽話就不會,足夠有價值也不會。現在你已經足夠聽話了,沒有哭喊,沒有大吵大叫,這很好……接下來就讓我們來確認一下你的價值吧。”
既幸運又不幸的是——夜蟬有足夠的價值。
他的超凡能力是極其罕見的空間類,陳博士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稀世珍寶。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你足夠有價值了。”陳博士意味深長地說,“在你失去價值之前,你會一直活著的,孩子。”
“遊望呢?”夜蟬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
陳博士說:“誰是遊望?”
夜蟬聽到她的反問後頭皮一炸,經過剛剛的能力測試他隱約明白了超凡能力是什麼,有超凡能力的人才算有價值,有可以獲得活下去的資格。可是陳博士不知道遊望也有超凡能力!沒有價值,遊望會死!
“他也有能力,他告訴我的!”夜蟬緊盯著陳博士,“他也可以活下去!有能力就能活,是不是?”
陳博士眉毛挑了一下,“哦?”
她摘下牆上的通訊話筒撥了一個號碼,和對麵的人說:“那個名叫遊望的孩子處理掉了?沒有嗎……那就好,帶他過來。”
打完通訊,陳博士低頭看著夜蟬,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什麼意味,“好了,如你所願,他能活下來了。”
夜蟬鬆了一口氣。
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了。
在他的記憶裡,實驗基地裡的這幾年,他的生活可以用暗無天日來形容。
每天都被注射一大堆不知名的藥劑,他手臂上有一個滯留針,有了滯留針就不用在胳膊上反複紮好幾個洞了。
由於能力覺醒過早,他又經常接受能力訓練,體能時常跟不上,細胞活性也比正常覺醒者低一大截,能力和身體素質幾乎是兩極化發展,能力在各種藥物和訓練的作用下飛速提升的同時,他的身體越來越衰弱,衰弱到稍微走動幾步就會喘氣。
但因為他是寶貴的實驗素材,陳博士在他身上用最好的藥物,還為他研究了好幾種新型藥劑增加他的細胞活性。處於研發階段的藥物,陳博士總是在其他實驗體身上進行足夠多的實驗,確認安全且副作用較低之後才會給他用。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他活得更長。
實驗是痛苦的,有些藥副作用雖然小,但是會給人帶來極大的痛苦,有的藥會讓人持續高熱,有的藥會讓人全身劇痛、肌肉痙攣,有的藥會產生致幻作用……
電擊是刺激細胞活性的手段之一,夜蟬每隔幾天還要接受一次電擊療法。
夜蟬不是沒想過用空間漩渦逃走,但是他身上最起碼有五六個保險手段。
脊椎骨處被裝了機械裝置,大腦裡有裝置,心臟上也有,手腕和腳腕上都戴有特製的高科技腳鐐和手銬,脖子上佩戴電子頸環。
一旦他有異常舉動,小命立刻就沒了。
夜蟬平時見不到遊望,陳博士不會透露遊望的情況。
偶爾,夜蟬會感到後悔。
“要是當初沒有對陳博士透露遊望的能力,他說不定就能解脫了。”
來到實驗基地的第三個年頭,陳博士有意無意地對夜蟬說:“那個叫遊望的實驗體轉移了。”
“為什麼要轉移?”夜蟬問。
“他快死了。”陳博士說,“你們兩個覺醒年齡相近,身體情況類似,每次用在你身上的藥,都會先在他身上實驗一遍,他早就撐不住了。”
夜蟬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座基地讓他懼怕,讓他仇恨。他心懷複仇之火,卻不敢露出絲毫端倪。
這裡的研究員都極度冷酷,他們對待實驗體就像對待畜生圈裡的豬。
夜蟬隻能默默忍受。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兩年,就當夜蟬已經絕望,內心已經麻木的時候,轉機突然到來了。
陳博士已然到了垂暮之年,她年紀不小了,每天還醉心研究,像她這樣年紀的老人早該退休頤養天年了,可是她沒有。
某個普普通通的實驗日,夜蟬麵無表情地躺在實驗床上,眼睛注視著慢慢往下滴的藥液。
陳博士站在他身邊觀測儀器記錄數據,平靜地說了一句:“想要離開牢籠嗎?”
這個問題太突兀了,她的語氣也太尋常了,夜蟬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她問了什麼。
直到她又問了一遍:“想離開牢籠嗎?”
夜蟬有了反應,他僵硬地勾著嘴角,用嘲笑的漫不經心的語氣說:“我說想,你就會讓我離開嗎?”
陳博士沒能力讓他離開,她隻是一個研究者,並不是實驗基地的實際控製者。
“如果我說我能呢?”陳博士笑了。
夜蟬的心臟劇烈跳動,幾乎要飛出胸腔。
“你怎麼那麼好心?”他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讓我乾什麼?你要得到什麼?”
“有‘人’替你支付了報酬,我想要的已經得到,不需要你再給我什麼了。”陳博士低頭看著他,“你隻需要給我一個回答。”
“你知道我會選什麼。”夜蟬說。
“如果你選了不,我會把足以致死的藥劑放進你的輸液管裡,你會死去,而我有足夠的自信不讓彆人查到我是凶手。”陳博士說,“你不能選擇要自由或者不要自由,你隻能選擇死亡和自由。”
夜蟬下頜緊繃,然後忽然笑出了聲:“你最起碼給了我選擇死亡的自由,這是‘仁慈’嗎?”
陳博士眼神毫無波動地看著他,“選一個吧。”
夜蟬幾乎沒有思考就說:“我選自由。”他又笑了一下,“被彆人強行賦予的自由,還能算是自由嗎?我需要為了這所謂的自由付出什麼代價呢?”
“你會付出代價,但這代價比待在實驗基地裡要輕得多。”陳博士說。
陳博士往夜蟬的輸液管裡加入了麻醉劑,他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來,他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不是銀白色的冰冷的天花板,是他在孤兒院時看到過的普普通通的格子天花板。
他的頭和身上有幾處傷口在隱隱作痛,腦子裡和身體裡裝的各種機械裝置似乎被拿掉了。
“你醒了。”有個聲音回蕩在房間裡,那是個男聲。
夜蟬勉強扭頭看去,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看著他。
“我是隗海棟,機械黎明的首領。”自稱隗海棟的男人說,“是我讓人救了你。”
“陳博士是你的人?”夜蟬出乎意料地冷靜,“你把我弄出來,是想讓我做什麼?”
“為我們做事,同時你會獲得很大限度的自由。”隗海棟眼神深邃,直截了當,“對你們進行慘無人道實驗的是聯邦下屬的實驗基地,而我們的敵人正是聯邦……你可以報複他們。我們需要的,是你的能力。”
“是嗎?”夜蟬低聲說,“陳博士是個冷酷理性的研究者,她說有人替我支付了報酬,所以她才把我弄出了來……你們向她支付了什麼報酬?什麼樣的報酬能打動她那樣的人?”
隗海棟深沉地說:“永生。”
他頓了頓,補充:“人的身體是細胞構成的,是有極限的,凡人永遠不可能抵達永生的領域。我們賜予她的,是數據層麵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