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沒有直接回答他, 淡漠冷清的眉眼因為病弱而變得柔和, 司易看到對方輕顫了下睫毛, 這個動作和他整個人一樣虛弱, 但就是能夠深刻地烙印在人的心裡。穆泠又輕咳了一下, 蒼白纖長的手臂慢慢抬了起來。
這本該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動作,可穆泠做起來卻十分地緩慢。但偏偏他的神態又輕描淡寫極了。
刺目的鮮紅順著如玉的手臂落下,把那衣襟上染出了豔色。司易聽到那個人語氣平平地問了句,“司易, 你當真不記得了嗎?”
他該記得什麼?
腰間配著的劍開始不住地震鳴,尖利淒慘地像是在訴說著內心的痛苦。司易並不知道自己身側的劍為什麼會哀鳴,他怔怔地看著那張極為好看的臉,感覺心裡麵像是被什麼東西紮了一樣。
“我不記得了。”
通透淡漠的眼神被收了回去, 司易心裡麵倏地出現了慌亂,他幾乎是有些示弱地重新說了一遍,“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司易聽到了一聲低得聽不到的輕嗯聲, 那個人沒有再看他了。從始至終, 司易都沒有見到對方的眼神裡麵有什麼波動,咳出來血的時候是這樣, 和他們對話的時候也是這樣, 就像自己和林小侯爺隻不過他生命途中微不足道的陌生人罷了。
若是林小侯爺就罷了,可是他們明明是認識的!
那個人還能夠叫出來他的名字, 他叫司易。
他那些丟掉的記憶是什麼樣的, 他到底應該記得些什麼, 司易突然感覺自己的腦袋很痛很痛。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做, 隻是攥緊了手指,靜靜地看著穆泠,看著那個人又輕輕地開了口,“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穆泠和司易的對話林淩並不清楚,可他卻覺得這幅畫麵十分礙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不希望這兩個人待在一起。
“我……”
懷著某種異樣的心思,林小侯爺率先開了口,和那雙清透的眼睛對上,林淩聲音就拘謹了很多,“我想請你當我的夫子,夫子滿腹經綸,學生仰慕很久了,想要請您當學生的夫子。”
默默趕過來的車夫剛好就聽到了這句話,他偷偷地看了看這個記憶中囂張跋扈的小侯爺。現在的他,臉上微微泛紅,漆黑的眸子裡麵也是真誠一片。倒真的有終於見到了仰慕之人的興奮樣子,單看這幅樣子,怕是誰也看不出來他是才知道穆泠是教書的夫子,又是才知道眼前這個人的名字。
心臟快得似乎快要從身體裡跳出來,林淩也意識到自己所說的是一個很蹩腳的理由。剛想再說些話進行補救,卻看到那個人點了點頭。
“那你明天就來清河園吧。”
穆泠的聲音還是清冷淡漠的,他看了看耳尖泛紅的林淩,又看了看神色不明的司易,安靜地在那裡站了一會兒,發現沒有人在說話之後,才轉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離開了。
“今天遇見了夫子,小爺我心情好,就不跟你計較了。”
林淩眉眼中帶出了淩厲,等到車夫將馬車駕過來之後,才冷哼地一聲上了車。
“你當真不記得了嗎?”
司易的腦海裡又想到了穆泠說話時平平淡淡的樣子,雖然後者的話語裡麵沒有任何的起伏,可司易卻自己的心很慌亂。司易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那不斷顫抖著的劍上,試著讓劍恢複平靜。即使他用了很大的勁,皮膚下的青筋都開始暴了起來,這把劍依舊沒有平靜下來。
佩劍不住地震鳴著,司易怔愣地看著穆泠的背影在自己的視線內消失,眼神裡麵出現了茫然。
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謝枝楓,你在看什麼?”嬌俏的少女輕聲喚道,“我們得趕緊趕回村子裡麵去了,不然的話,回去的路上就不安全了。”
聽到這話,謝枝楓才收回了視線,他垂了垂眸,心裡麵突然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那個人。
給他的感覺很熟悉。
明明他們兩個就處在完全不同的世界,哪怕是發生什麼奇跡,這兩個世界也不會存在交集。可是他卻很想很想走到那個人的身邊,他想要走到那個人所在的世界。
即使他不認識那個人。
“哼,青靈,你不要管他了。這家夥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就是看不起咱們村子,想要成為人上人。”說話是另外一個有些尖酸刻薄的少年,“人啊,確實是要有野心,但也應該有自知之明。明明已經被測出來了完全沒有修行的資質,他卻非要去所有的修煉宗派。自己聲稱是不放棄一點兒機會,可最後呢,不還是灰溜溜地回來了嗎?”
“現在呢,他當然又是看上這都城的繁華了。”少年嗤笑一聲,“當初可是咱們村子把他救了並撫養長大的,他非但不想著怎麼報答我們,反而是總想著離開,真的是忘恩負義。”
“你彆這麼說,謝枝楓什麼時候有這意思了?”少女皺了皺眉,“謝枝楓,你不要聽他胡說。既然已經將東西買好了,我們就趕緊回去吧,不然村長他們會擔心的。”
沉默地看著兩個人,謝枝楓搖了搖頭,“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在這裡呆一段時間。”
少年聞言又冷笑著嘲諷了幾句,可容貌隻能稱得上是清秀的少年卻完全忽視了這些,隻是看不出來情緒地待在原地。
林淩第二天早早地就起身了,他換了件比較樸素的衣服,將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一大早就趕到了清河園。他本來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到的,卻沒有想到剛跨過了門欄就看到了司易。
“你怎麼來這裡了?”
林淩的表情難看了好幾分,可司易卻沒有理他。他就像是守門神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