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成不了朋友的。
眼底裡麵出現了一抹煞紅, 禹楓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為什麼穆泠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上, 而是放在了最後的那幾個字上麵。明明隻是輕飄飄的幾個字, 卻像是被人用熾熱的岩漿烙印在心上, 讓人打心尖的痛。
他怔怔地看著那雙眼睛, 那雙好看的眼睛什麼都沒有,就像是一灘永遠都不會被風吹起漣漪的潭水。可也就是這樣的眼睛,讓禹楓的心更痛了。
他為什麼能夠以這樣一種平淡的神態說出來這番話,毫不留情地就直接把人打到地獄。
“為什麼?”
禹楓已經完全忽視了他來到這裡的原因, 也忘卻了心魔纏身時附骨的痛,哪怕他已經儘力壓製了,可他說出來的話還是帶著顫音。
禹楓在問出來這句話的一刹那就愣住了,他依稀間記得自己似乎也曾經問過這個問題, 隻是從來都沒有得到回答。記憶中,那個和眼前這個少年長得一樣的人從來都是用平淡的眼神中看著他,隻是這一次不一樣了, 禹楓看到穆泠微薄的嘴唇張了張。
“我曾經很討厭我的東西被人奪走。即使現在不在意了, 但也僅限於此。”
他的東西?
自己怎麼會奪走他的東西。
禹楓又想起來剛才穆泠所說出來的話,他的眼神之中閃過迷茫, 但還是急忙地回道, “是什麼東西?我可以還給你的!”隻要他有,不論是什麼, 他都能夠給這個人。
隻要他能夠給他一個機會。
和神情已經有些癲狂的禹楓比起來, 穆泠表情實在是太過冷淡了, 他和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眉眼清冷的少年輕輕咳了一下, 要是常人做出來這個動作,總會透露出來些許的弱態。可穆泠不同,他依舊流露出了一種讓人無法靠近的疏離,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禹楓,慢慢地說道,“你還不了。”
穆泠完全沒有理會因為他這句話而徹底呆住的禹楓,他的眼眸垂了垂,轉身就要消失在禹楓的視線之內。
禹楓的心猛地亂了幾拍,眼睛裡麵黑光湧動。這正是心魔加重的表現,要是正常人早就要閉關鎮壓了。可禹楓卻全然不顧這些,他的眼睛死死地望著那道背影,“我能還的!我一定可以還的!”
隱隱之間,竟然有些聲嘶力竭的跡象。可惜的是,這道聲音並沒有如他如願挽留住穆泠。那道瘦削的背影隻是微微停頓了一下,就毫不留情地進了房屋。
[宿主,這次心魔畢竟是以禹楓為主,你這樣做很危險。]係統能夠感覺得到,禹楓現在的心魔要比中的嚴重得多,它不由地出聲提醒了幾句。
[嗯。]不過穆泠的反應還是淡淡的。
[而且,禹楓在中確實是快要入了魔的,全憑司易臨時覺醒了記憶,在他的幫助下禹楓才成功度過了這次心魔幻境。若是這次司易不幫禹楓的話……]禹楓可能真的會入魔。
係統並沒有將接下來的話說完,它沉默地看著穆泠微闔著眼躺在了床上。少年似乎是真的乏了,整個人身上的那種疏離都淡了幾分,但也安靜極了,安靜的要不是係統一直目睹著事態的發展,都不會相信外麵的動蕩是因為他而引起的。
和外界的一切完完全全隔離開了。
禹楓失魂落魄地站到原地,他從來沒有想到一句話的威力竟然會這麼大。身體內的靈力越來越狂躁,開始不斷地在他的身體內橫衝直撞,似乎想要衝破身體內的束縛到達什麼地方去。這種感覺無疑是很難熬的,禹楓身上的皮膚都微微泛紅了些,他攥緊了手掌,竟然是吐出了一口血來。
從他進到這裡後,他的靈力就越來越不受他的控製。現在更是徹底鎮壓不住,傷害到了他自身。
正常人碰到這種情況,在沒搞清楚原因後都會暫時離開這裡。等找到了什麼萬全之策後,才嘗試著進入這裡。可是禹楓不一樣,他就那麼站著,像是丟了魂一樣執著地站在那裡。
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被司易看在了眼裡。
他起初是開心的,開心穆泠對其他人都不假辭色,開心後者決絕地不給人留下任何一點希望。可這種開心還沒冒出來頭,司易心裡麵就生出了一種苦澀,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其他人也包括他。
他也是這麼被毫不留情地排斥在了外麵。
穆泠在房間內睡了一下午。到了心魔幻境之後,他體內的靈力就消失了。身體內的傷勢便顯得更加重了些,天道蒙蔽了每個人的潛意識,潛意識希望他通過沉睡來忽略那種痛苦,因此穆泠也便變得更容易困倦些。
喚醒他的是那個每天都來送飯的那個人。
隻是他這次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人,是謝枝楓。
“你要記得,先生身體不好,所以不論做什麼事情都要格外上心些。最好做事輕手輕腳的,不要打擾到先生。”說話之人語重心長的念叨著,待看到了穆泠,他眼眸裡麵的笑意加重了幾分,“先生,這是我找來的侍從。您一直以來都勞心勞力,很多事情都無須您親自動手,所以在下擅作主張為您找來了一個侍從,幫你料理一些瑣事。”
這當然不是中年人自己主動找的侍從,而是謝枝楓花了一筆錢拜托他的。
謝枝楓終於如此近的看到了穆泠,在中年人說完這句話後,穆泠就用那雙好看的眸子看向了自己。那雙眸子裡麵一片通透,雖然沒有浮現出任何的感情,謝枝楓卻是覺得自己被看透了。
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在這個人的眼中無處可逃。
但出乎意料地,後者輕輕頷了下首。
謝枝楓的心突然亂了一拍,他從大街上遠遠地看到了這個人,到現在能夠待在和他如此近的地方,不過是用了幾天的功夫。
是不是也說明著,他還有著能夠更近一步的可能性。還能再靠近少年那麼一點點。
那個中年人出來了,謝枝楓卻留在了裡麵。禹楓怔怔地看著中年人從房間內走出來,這幅場麵深深地刺痛了他。
為什麼謝枝楓能夠那麼輕而易舉地就待在他的身邊,自己卻連一個機會都沒有。眼睛裡麵幽暗一閃而過,禹楓的嘴角猩紅的血液流了下來。
他終於是鼓足了勇氣踏進了那扇尚還沒有合上的房屋,聲音已經沙啞到不成樣子,“我究竟欠了你什麼東西?”
禹楓很想表達自己的決心,他想告訴眼前的這個人,他還得起的,他真的什麼東西都可以拿出來。
也許是自己現在的樣子太過狼狽,禹楓發現穆泠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在一聲似乎是無奈的歎息之後,他聽到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你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身體內的靈力,是因為這些靈力並不是你自己修煉出來的。”
原主伴生著的那株生息草裡麵擁有原主所有的修為,生息草與原主相伴相生,兩者幾乎是融為一體。也正是因為這樣,在生息草被奪了之後,原主才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禹楓通過生息草提升了自己的靈根,也擁有了屬於原主的那份靈力。這確實是可以讓他修煉速度大大加快,很快地就接觸到了金丹期的瓶頸。但這靈力終究不是屬於他自己的。
禹楓體內充沛的靈力全部都來源於原主。
禹楓不知道生息草是如何來的,但是天道卻對此一清二楚。按理來說,這靈力被禹楓吸收之後,就算會產生躁動也不該如此明顯,它隻會慢慢潛伏下來,等到了關鍵時刻才會爆發出來。
可現在是天道編製出來的心魔幻境 ,為了不讓禹楓能夠順利突破這次心魔幻境,它就是要把這件事情點出來。就是要把這種感覺擴大無數倍,就是要讓禹楓察覺到這件事情。
穆泠淡淡地看了眼隨後進來的司易。
心魔幻境,是禍也是福。
在裡麵,禹楓前期一直心性善良,在得知了這件事,尤其是知曉了原主已死之後,便陷入了一種自我懷疑。他認為自己的修煉一途是用原主的屍骨墊基而成的,由此心裡麵湧現出了深深的內疚。
這種想法讓他險些入魔。可當他通過了心魔幻境之後,卻是完完全全控製住了這些靈力。
“我身體內的靈力……”
腦海裡某些記憶漸漸清晰了起來,禹楓僵硬地抬起了自己的手。他也不是什麼愚笨之人,隱隱之間,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他怔怔地看著站在他麵前的穆泠。後者雖然擁有仙人之資,眉梢之間卻是纏繞著病弱。
依稀之間,他好像又看到了一副場景。
穆泠就躺在床榻上,自己和師父站在一旁。那時的自己眼神裡麵流露著期盼,可師父說出來的話卻讓自己的眼睛裡麵的光黯淡了下來。
“他的筋脈已經全部都斷了,現在能夠活下來,已經是天道仁慈。如果他的修為還在的話,靈力便還能勉強維持住他的生機。隻是很可惜他身體內僅有的靈力也沒有了。”
“你還不了。”穆泠先前的話語還在耳旁,禹楓感覺自己當的心狠狠地落了下去。
他確實是還不了,就算是他真的有辦法讓這些靈力離開他的身體。這些靈力也不會重新回到穆泠的身體內。
禹楓並不知曉為什麼體內會擁有著穆泠的靈力,但身體內靈力的變化確實印證了這個事實。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眼睛變得一片空洞,禹楓心裡麵慌亂極了,但隻能不住地道歉。就算他自己也知道,這種道歉毫無用處。
“不用道歉。”就在這個時候,禹楓聽到了穆泠再次開口的聲音。心裡麵湧現出了驚喜,他幾乎是像在看救贖一樣去看穆泠的眼睛。
隻是下一秒,他就被打入了地獄。
他看到那個人垂了眼眸,還是用著那種平平淡淡的聲音說,“我說了,我現在已經不在意了。”
“我乏了。”淡淡地看著禹楓和司易,穆泠沒什麼表情地說了一句。
禹楓僵硬地往後退了幾步,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在穆泠麵前說話的資格。
在禹楓踏出房門之後,司易也走了出去。穆泠抬手去關房門,剛好聽到了司易朝著禹楓冷聲問了一句,“穆泠是因為你傷成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