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的極為輕巧,但林家和謝家的人臉色卻全變了一下。其中變得最厲害的就是就是謝家, 根據剛才的情況來看, 花知秋明顯就是站在穆泠那邊的, 他現在提出來要解除兩家的婚約, 很有可能也是因為穆泠。
而這婚約一旦解除, 林家還好, 但謝家的聲譽卻一定會降上不少。
“這是我們謝家和林家之間的事情,魔尊如此插手怕是不太好吧。”謝家的家主這時開了口。他的樣子是一個比較嚴肅的中年男子,在說這話的時候,雖然在竭力克製, 但他的麵色並不是很好看。
他們謝家其實在在很多年前就沒落了下去, 謝家曾經是四大家族之首, 他們家族所傳承的血脈乃是這世界上最強大也最神秘的血脈。憑借著家族嫡係血脈的強大,他們家族一直繁榮多時。但伴隨著家族多年沒有出現嫡係血脈,謝家之前所保持下來的優勢也逐漸退去, 不得不和林家開始交好。
所以, 在得知了謝枝楓竟然成功覺醒了家族的血脈之後, 他們才忽視了太上長老當年占卜出來的凶兆。
“我們四個家族之間一向關係親密, 而且我們花家和林家一向交好、有著長年聯姻的關係, 本尊現在說這些應該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吧。”花知秋嘴角揚起的弧度並沒有降低, 他的聲音驀地慢了一些, “還是說, 謝家主覺得我們幾個家族之間的關係已經淡去, 現在也無須保持友好的關係了?”
花知秋刻意在友好這兩個字上加重了一些語氣, 他這樣的態度讓謝家主的眉心鎖得更厲害了一些。
花知秋現在是在威脅。
他們魔修已經占據了大世界的大片區域,在三天之後的決戰裡,更是可能會一舉統治整個大世界。誰也不知道,當決戰結束之後,花知秋是會就此收手還是朝其他的幾個隱世家族下手。
如果他現在承認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友好,就給花知秋毫無顧忌地向他們出手提供了理由。
“這……”
謝家主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猶豫了起來,單從剛才花知秋釋放出來的威壓來看,他就不會是花知秋的對手。要是他現在真的因此而得罪了花知秋,他們整個謝家都不知道會落得一個怎樣的境地。
隻是謝枝楓。
謝家主對於宗門之戰中發生了什麼也是隱隱知曉,自然也清楚謝枝楓對於穆泠的那種感情。要是要讓謝枝楓知道了這件事,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我想,林家主也是不希望這婚約存在的吧。”花知秋的視線微微挪了挪,轉移到了林家的那位太上長老身上,“你們林家和謝家當初之所以會立下這婚約,不就是希望兩族的血脈可以傳承下去嗎?現在兩家都各自出現了自己的嫡係血脈,這婚約似乎也沒有什麼存在的意義了。”
林家的那位太上長老聞言皺了皺眉,他和其他的幾位長老對視了幾眼,旋即把目光放在了端坐的穆泠身上。
在場的所有人都站著,隻有他一個人坐在那裡。對於正常人來說,這種壓力其實很大。可少年的神情卻很自然。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目光。太上長老發現穆泠的眼神望了過來,太上長老當即是一怔。
他和穆泠其實不過是見了幾麵。之前見麵的時候,都有林良在穆泠的身旁,所以也就沒有太注重觀察些什麼。也是在這個時候,太上長老才明白了無悲無喜的眼睛究竟是怎樣的,也清楚了真正的仙人該是怎樣的一種姿態。
不一定要有怎樣強大的實力,而是那種渾然不在意的姿態,就算這些事都是由他造成的,他明明就在局中卻像是局外人一樣的漠然。
“況且,誰知道兩族要是真的聯姻之後會發生什麼呢?”花知秋似是隨口地又補充了一句。
“……好。”謝家眼神中流露出來了一些掙紮,“我們謝家願意解除這婚約。”
謝枝楓一旦成功完成傳承,就會被立為謝家的少主。但憑借著謝枝楓現在對穆泠的這種態度,要是他們兩個真的締結了婚約,謝枝楓說不定會因為穆泠而棄整個家族的利益於不顧。而隻要這婚約不解除,他們謝家所麵臨的敵人可不是隻有花知秋一個人。
林家的太上長老看了謝家主一眼,他似乎是沉吟了很久,方才頷了頷首。
“那便這樣吧。”花知秋的笑容變得真心實意了幾分,這是他來到議事大廳之後露出的第一個比較友善的笑容。
“魔尊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嗎?”林家的太上長老又問了一句。
他們這次舉辦家族之會本是為了應對道修和魔修之間的決戰,可既然花知秋到了場,這商討之事就隻能擱淺。
“還有什麼事嗎……”花知秋微微眯了下眼,他突然低頭看向了穆泠,那雙桃花眼中似乎出現了一些笑意,“我三天之後會和司莊他們有一場決戰,我親愛的主人,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被問話的少年也將目光放在了花知秋的身上,“你希望我對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還是和以往一樣的,花知秋看著穆泠突然沉默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才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說道,“要等我啊,再過段時間整個大世界就是我的了。主人你要是想要什麼我有的東西,可一定要記得要先收下我。”
黑發黑眸的少年隻是看著花知秋,並沒有對青年的話做出來什麼回應。花知秋倒也沒有惱,他衝少年笑了笑,旋即轉頭看向了謝家主他們,“諸位似乎也不太歡迎本尊的到來,既然如此,那本尊就先離開了。”
花知秋的聲音剛落,在場的大多數人就鬆了口氣,其中最明顯的就是謝家的那位少女。
“看來花知秋是沒有聽到之前我說的那些話。”
眼見著花知秋從自己的麵前走過,少女不由地在心裡小聲地嘟囔了已拒簽,但倏地,少女突然發現花知秋朝她笑了一下。
花知秋的樣貌極佳,哪怕知道他是手段十分狠辣的人,少女還是怔愣了一下。但在下一秒,少女的眼神裡出現了一些驚恐。
她突然看不見了。
“怎麼了嗎?”謝雲察覺到了少女的異樣,有些詫異地望了她一眼。
“我……”不僅是眼睛看不見了,就連用靈識去探查周圍的物事,少女也隻能感受到很模糊的物象。
“不要說出來哦,你要是和彆人說了這件事,你的眼睛可就真的好不了了。”屬於花知秋的聲音也在這個時候從腦海裡響了起來,“要要彆人自己察覺到再去治療你,你的身份既然很高,這對你應該來說不難吧。”
少女連忙將要說出來的句子全部咽了回去,她的雙手揮了揮,好不容易摸住了謝雲的袖子。右手在微微發顫,可緊接著,少女就感覺自己的手被謝雲甩了出去。
“夠了,你看看其他人,哪有像你這樣矯揉造作的。”眼見少女遲遲不說話,謝雲隻當她是故意的,聲音少有地出現了一些不耐煩。
這不過是議事大廳中的一處小插曲,在花知秋離開之後,其他的人才開始陸陸續續地重新坐在座位之上。
“林長老,不知林族長什麼時候才能出關?”謝家主開口向林家的太上長老問道。
到了這個時候,隱世家族舉辦這次家族之會的目的才真正地顯露出來。雖然說是商討,但到底還是沒有商量出什麼切實的對策來,最後也隻能說再觀望一下。隱世家族先做好防禦的措施,等到道魔決戰的結果出來之後,再商量下一步的應對措施。
[宿主,這次決戰我們要去現場嗎?]
在家族之會宣布了結束之後,係統突然出聲問了一下穆泠。
黑發黑眸的少年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係統的問題,而是隨著人流走出了議事大廳。不過,在回到他住所的途中,穆泠剛好是看到了兩個正在聊天的謝家人。
“你聽說了嗎?在三天後的天墳地會發生一件大事,如果不是現在正處在一個關鍵的時期,家族不允許擅自離開家族,我倒是真的很想去看一下。”
“你是說關於連雲樓的掌教萬清超的那件事嗎?”另外一個修士似乎微怔了下,“說來也奇怪,這件事這麼重大,為什麼來到這林家之後就沒有發現什麼人在談論這件事?”
“林家自然是會將這件事壓下去的,他們怎麼可能讓這件事在家族之中流傳?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家的那位嫡係和萬清超之前是什麼關係,要是讓那位知道了這件事,還指不定會惹出什麼事端來。”說話之人似乎砸了砸嘴,“一代大乘期修士即將隕落,還真的是令人感慨。”
“可是,這不是很奇怪嘛。連雲樓早在一年前就被攻占了,萬清超也在那個時候被擒。魔修為什麼那個時候不殺萬清超,反而是選擇在三天之後再殺他?”另一個修士有些疑惑地開口。
“魔修的想法我們怎麼能夠猜得透,偏偏選在決戰的那天,可能是有什麼彆的寓意吧。”
[我們去天墳地。]
穆泠半掩著眼簾,他的眼神裡閃過一些思索,最後和係統說了一句。
穆泠現在僅剩下的兩個任務對象就是安以和萬清超。在穆泠被林良認走之後,係統搜集到了萬清超一部分的後悔值,但這和任務所要求的比起來還遠遠不夠。穆泠去天墳地的目的就是將搜集完萬清超的後悔值。
看著那兩個已經漸漸遠去的謝家修士,穆泠的眉梢微微上揚了些。
萬清超被當眾斬殺是他已知的劇情中所沒有的事情,就算因為他的緣故,劇情已經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但花知秋身為魔尊,又在不久前剛來林家找他,是沒有理由在這個時間段對萬清超下手的。不然的話,他也就不會留了一年萬清超的性命。
除去萬清超,在魔界中還有這個能力的就隻有安以了。
[係統,你曾經跟我說過,安以是任務對象中最容易的那個,對嗎?]
黑發黑眸的少年在腦海裡輕輕地問了一下。
根據他現在所知道的事情,安以是因為一個人而想要毀滅世界的。與之相對應,要想要安以感到後悔,也就隻能從那個人身上下手。可偏偏,係統卻曾經無意中說漏過嘴,告訴他安以是裡麵最容易的那個。
在裡,安以是在最後期才被揭露出謝枝楓同胞兄長的身份。
當年,謝家主母生下雙胞胎,宗門祠堂震動,謝家的太上長老不惜耗費生命去占卜原因,最終得出這兩子或將帶領謝家走向滅亡的言論。謝家當即是召開了大會,他們權衡很久,依舊是沒有奪取這雙胞胎的性命。隻是封印了他們二人的血脈,將他們放入小世界之中,希望他們永遠不要踏上修煉之路而躲掉這預言。
其中一個是謝枝楓,另外一個就是安以。
在謝枝楓謝家嫡係血脈的身份暴露、棄道入魔後,所有人都認為這預言的對象是謝枝楓。但其實,這一切都是安以而造成的。
而安以也在謝家之中安插了眼線。
這兩個謝家人選擇在這樣的一個時機說出這樣的話,很有可能是安以所指示的。
換句話說,安以希望他三天之後去天墳地。
係統顯然是沒有料到穆泠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它的聲音詭異地停頓了下,旋即用一種腔調很奇怪的語氣說道,[……安以確實是最容易的那個,所以,宿主你無須特彆關注他。隻要你成功搜集到了萬清超的後悔值,安以那邊我會處理的。]
[係統。]係統的聲音其實是有些磕磕絆絆的,它好像比較怕穆泠繼續追問下去。但少年卻隻是輕歎了口氣,旋即用一種很輕的聲音說,[任務結束之後,我會知道原因,又會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嗎?]
係統的聲音立馬頓住了,它再次觀察了一下穆泠,少年還是猶如九天上的仙人般,外表上沒有露出來絲毫的端倪。可不知道為什麼,係統感覺自己的心提了起來。
係統長時間沒有回答,就在穆泠以為係統不會再回答他的時候,他卻聽到了一道十分苦澀的聲音。
[會的。]
因為大世界現在正處在道魔之戰逐漸白熱化的階段,這三天的時間便過得格外迅速。此刻,天墳地的裡麵,一個長相比較威猛的大漢麵色卻有些發白。他生得極為高大,赤.裸著上身,渾身的肌肉格外明顯。
這是一個走出去都會將小孩子嚇哭的人,可現在,他的眼眸中卻閃過了一些猶豫。
“少主,我們這樣做不好吧?魔尊並沒有下達這樣的命令,等到決戰結束之後,他要是知曉了我們擅自做了這件事,一定會責怪我們的。”彪形大漢看向了身邊的一名少年。
那少年赫然就是安以。
“不用擔心。雖然這次決戰師尊應該會贏,但你也應該看到了,師尊一直在為那些躲入秘境中的那些道修天才們煩惱。我們身為魔修的一份子,自然要為師尊排憂解難。”安以眉頭微皺,但很快,他的眉心就舒緩了起來,“隻要借助這個時機引出來穆泠,我們再以穆泠為籌碼,那些道修天才們肯定會從秘境中出來。我們是擅自做了決定,可要是真的將那些道修們引出來之後,你覺得師尊不會獎賞我們嗎?”
“可魔尊一直留著萬清超的性命也不知有何用意,我們這樣做……”大漢臉色的遲疑並沒有減少多少。
“戮遠因為穆泠而輸掉了宗門之戰,師尊已經相當不悅了。你難道認為我還不了解師尊的性格,通過這個機會捉住穆泠對我們隻有利。”安以的聲音裡帶出了些不耐煩,“就算師尊真的怪罪下來,所有的後果我一個人承擔。”
到了這個時候,彪形大漢才不得已閉了嘴。
天墳地上有著一股高台,高台上有著一根巨大的柱子,而此刻,柱子上麵正綁著一個人。
是萬清超。
隻是他現在的樣子卻格外狼狽,身上亂糟糟的,整個人身上充滿著臟汙。不僅不像是修士,反而連體麵一點的普通人都不如。
“現在這上麵的就是萬清超,曾經的連雲樓樓主,大乘期的修士。當初以替天行道的由頭殺了我們魔修不少的同胞,十分不可一世。但現在呢,因為和我們魔尊作對,他已經成了階下囚。”站在萬清超旁邊的就是那位彪形大漢,他的話語中動用了靈氣,聽起來十分得渾厚響亮,“在我們魔尊將要一統大世界之際,我們魔修想讓你們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這個道理。就算是修為再高的修士,隻要敢違逆我們魔尊,就隻能落得和萬清超同樣的下場。”
“你們留了我這麼長時間,就是為了此刻嗎?”萬清超的聲音變得沙啞了不少,他這話是朝著安以說著的,“還真是難為你了,為了扳倒我們連雲樓,你身為魔宗的少主竟然不惜在我這裡潛伏了這麼多年。”
萬清超似乎一下子變得蒼老了許多,他的所有修為都被花知秋封印了起來,現在就跟個普通人一樣。看著台下的那些道修們,他的聲音裡不由地透露出幾分頹然和自嘲。
安以看了他一眼,動作之間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裡的尊敬,“你難道真的認為連雲樓這麼容易被攻占是因為我的潛伏嗎,萬掌教你還是看不清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嗎?我同樣在聖一盟和天一閣那裡安排了暗線,可到了現在,頂尖勢力中被攻占的可是隻有連雲樓。”
“不過你說的確實沒錯,你現在僅有的意義也就在這裡了。”安以突然笑了笑,“其實告訴你也無妨,這是一場局,你現在看到的那些道修其實都是我們魔修偽裝的。我想要借你來引來一個人。”
心裡麵隱隱知道了安以的目的,萬清超感覺自己的心被人紮了一下,他深呼了一口氣,然後繼續用著沙啞至極的聲音說道,“他不會來的。”
對,穆泠不會來的。
穆泠已經成為了太上忘情道的護道人,心裡早已經忘卻了所有的情感,是絕對不會因為他而來到這裡。
萬清超乾裂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他在心裡麵不斷地朝著自己重複著這些話語。其實連萬清超自己也不知道,他現在的心情會這麼複雜,即使心裡一直在說著穆泠不會來,可他卻隱隱期待著穆泠能夠到來。
連雲樓被攻占的那天,除了容如,所有人都背叛了他。
他本以為他們連雲樓所教導出來的弟子都十分堅韌,但現實卻狠狠地打了他的臉。萬清超親眼看著宗門精心培養出來的弟子毫無骨氣的認輸,看著他們趁亂搶奪宗派的法寶,看著投靠了魔修的那些弟子毫不留情地對自己以前的同門下殺手。
他原以為堅不可摧的宗派頃刻之間就化為烏有。
看著自己精心培養出來的宗派那麼的不堪一擊,萬清超在那個時候就隱隱間知道他錯了。
他總是強調個人實力的強大,卻完全忽視了同門之間的情誼。雖然是同一個宗派的弟子,可他們卻僅僅隻是競爭者,為了那些所謂的修煉資源。
隻是,萬清超不願意承認連雲樓的覆滅是他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