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一股腦湧入漆□□仄的床底,林妧毫不費力就看清了床單之下的景象。
滿臉驚恐的青年男人側著頭與她四目相對,深黃膠帶緊緊覆蓋在嘴唇上。他似乎在不久前經曆過一場毆打,鼻青臉腫的臉頰高高隆起,幾乎看不清原本的模樣,眼眶之內亦是通紅一片。
鐵質狗用項圈再顯眼不過地套在他脖子上,身體則被麻繩緊緊綁住。不知道因為藥物作用還是許久沒有進食,男人看起來渾身軟綿綿,連掙紮也毫無力度,隻能狼狽地無力顫抖。
果然。
沒有刹那停頓,林妧猛地抬頭閃身,淩厲疾風從近在咫尺的地方狠狠劃過,定睛看去,才望見那是謝芷玉砸來的鐵錘。
“哈哈哈,不愧是你,反應還真是快。”
長相清純甜美的年輕女人扯開嗓子笑起來,眼睛裡滿是狂熱的迷戀:“不要害怕,隻要乖乖聽話,我就不會弄疼你哦。”
喂喂,這是乾什麼啊,難道這棟公寓裡還真是全都住著變態嗎?
“像他這樣粗俗不堪的寵物,已經有些玩膩了。”她說著用左手捂住自己因興奮而通紅的臉頰,沉重的呼吸使胸口劇烈起伏,“你年輕漂亮,對我還這麼溫柔有趣,作為寵物,一定會讓我滿意的……!”
林妧緊緊盯著她手裡拳頭大小的鐵錘,輕輕扯出一個淡笑:“我之前還納悶,你為什麼那麼急切地想要把我帶來這裡,原來是一開始就起了對我下手的念頭。話說回來,那個偷窺的故事,應該不是假的吧?”
“是真的哦。這家夥第一次的潛入就被我發現了,那時我還養著前一個寵物,把他關在衣櫃裡。”
謝芷玉輕描淡寫地瞥一眼床下的男人,語氣像在哄小孩,不時還會得意地發出幾聲嗤笑:“那會兒我剛好玩膩了上一個,就裝作對偷窺毫不知情的樣子,當著他的麵在臥室把寵物殺掉,然後把這家夥從床底拉出來。你真應該看看他當時的表情,哈哈哈,居然哭著
向我下跪磕頭,真是沒出息。”
啊,想想當時的畫麵,那也太恐怖了。
作為一個沒什麼亮點的偷窺狂,這位大叔鑽著床底哼著歌,本以為能看到什麼令人麵紅耳赤的畫麵,結果被濺出的血淋得滿頭滿臉,倒也算得上是某種意義上的“麵紅耳赤”。
原以為自己拿著根正苗紅的反派劇本,沒想到大Boss還在後頭,自個兒充其量頂多算個受害者,還是個特彆炮灰的、以反麵形象示人的受害者。</變態之間的搏鬥,按照老話來講,誰菜誰尷尬。偷窺狂遇見殺人狂,簡直是無比殘酷的等級碾壓,他為了保住小命,隻能選擇自願投降,束手就擒。
這年頭真不容易,連變態都開始了崗位競爭。
“這也是迫於無奈的選擇,他們都想害我,如果不出手反擊,下一個遇害的就是我。”她滿臉理所當然的模樣,洶湧的情感幾乎要衝破眼眶溢出來,聲音顫抖不止,“你和那些人渣不一樣,隻有你願意保護我、安慰我。來,小妹妹,我會對你特彆特彆好,一丁點兒委屈都不讓受。”
“雖然有點心動,”林妧朝她眨眨眼睛,很誠實地出聲回應,“但你拿著鐵錘砸我,僅憑這一點,就已經很讓人委屈了。”
“不讓你受委屈的前提是,必須心甘情願成為我的寵物。”謝芷玉陡然拔高聲音,手中的鐵錘高高掄起,“我會給你最漂亮的衣服,最美味的食物和最舒適的家,如果你敢拒絕……那就給我下地獄!”
最漂亮的衣服:狗狗項圈;最美味的食物:大概率狗糧;最舒適的家,床板下那個淒淒慘慘戚戚的角落。
林妧麵無表情:“抱歉,那我還是去地獄吧。”
這句沒心沒肺的話將謝芷玉徹底激怒,女人氣急敗壞地向她靠近。
林妧正想出手反抗,冷不防又聽見旁白不斷循環的語音:【請勿反擊,請勿反擊!如果違反規定,會被強製送出電影!】
真麻煩。
林妧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她雖然熱衷於尋找遊戲中的漏洞並加以利用,卻並不會做出違反規則本身的出格舉動。更何況,如果真如她之前開玩笑所說那樣,掄著大刀一家一戶地尋找自己失蹤的妹妹,這場角色扮演的電影遊戲就徹底失去了應有的樂趣。
她一直是個合格的玩家。
身體躲閃過一次又一次的猛擊,林妧動作輕盈迅捷地向屋外的公寓走廊靠攏。
如今這副身體的體能素質算不上太好,謝芷玉又步步緊逼,想要甩開對方顯然不太可能。目光迅速輾轉於周圍的每一處角落,走廊幽暗深沉得仿佛沒有儘頭,因為正值深夜,大多數住戶都門窗緊鎖、燈光昏暗,隻有一間房門大大敞開,被夜風吹得搖搖擺擺。
是不遠處的208號,聽說有怪物生活的那間屋子。
眼下最大的困擾是窮追不舍的謝芷玉,她無法還手,奔跑的速度也不一定比對方更快,稍不留神就會被抓住乾掉,唯一脫身的方法隻有跑出對方視線之外。
208無疑是當前看來最好的選擇,等進入房間後,利用陽台與水管就可以毫無阻礙地離開。就算裡麵住著危險分子,隻要她提前下手,就不會被判定為“反擊”。
形勢緊急,林妧來不及細想太多,閃身直接躲進208號房屋,在謝芷玉歇斯底裡地伸出手時決然關上防盜門。
“快出來,那裡麵生活著怪物,它一定會殺了你!”女人一邊叫喊一邊拍打大門,指甲劃過門板的聲音聽得林妧心頭發麻,“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逃跑呢?一個人生活真的太孤獨了,我每個夜晚都寂寞得想哭,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不好嗎?求求你,出來看我一眼吧……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成為你的寵物啊!”
林妧:……
說出了更加奇怪的話!這也太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了,作為一個三觀正直的國家公務員,她才不要呢!
雖然謝芷玉目前沒辦法進來,林妧心底的警惕感卻並未減少——
畢竟正如前者所言,那個“每到夜裡就擺著張仿佛即將會殺人的臉”的阿姨與不知名異生物都存在很大威脅,如果不小心一些,她很可能會在不經意間打出GG。
她把門外的叫喊聲拋在腦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打光。
與謝芷玉家中截然不同,這裡的家具堪稱寥寥無幾,不少地方甚至落了灰塵,看上去格外寒酸簡陋。各種大小不一的外賣盒堆成一座小山,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一堆同樣擺成小山的高奢品牌包包、彩妝與衣物。
雖然謝芷玉聲稱自己撥打了報警電話,但那時她刻意走出了林妧視線,如今再加上殺人凶手的身份,大概率是場自導自演的騙局,壓根就沒報過警。
恐怖懸疑電影都是警方絕緣體,她果然不應該對此抱有任何幻想。
在謝芷玉家時,林妧特意觀察了一番公寓的房屋構造。每戶必備的陽台顯然是絕佳的逃生通道,通過水管與各種吊飾逃脫也算不上困難。
屋子裡沒有人影,也沒有任何燈光,她嘗試按下開關,卻發現整間屋子都處於停電狀態。黑暗靜悄悄地把心臟提起來,剛往前邁上一步,林妧就聽見一道非常輕柔的水聲從浴室傳來。
來到這裡之後,她的神經時刻處於緊繃狀態。身邊沒有可以作為武器的東西,隻能暗自握緊拳頭,緩緩向浴室方向踱步。
狹小的房間裡黯淡幽靜,碩大的浴缸幾乎占據整個空間,裡麵透亮的水在月光下粼粼生輝。
沒有想象中凶神惡煞的中年女人,隻有浴缸中隱約顯出一道纖細瘦弱的人形。大概是聽見腳步聲,那人微微揚起頭,碧綠清澈如湖泊的眼眸裡滿是茫然與膽怯,在月光下與林妧視線相撞。
那是個十歲出頭的小男孩,散發著淡金色澤的及肩短發因為沒得到精心修理,尾部如同長短不一、雜亂無章的野草,濕漉漉地貼在身後。他的臉蛋稱得上“漂亮”,鼻梁高挺,蒼白唇瓣小巧且精致,圓溜溜的杏眼盛滿淚珠,看起來像極了月夜中泛起粼粼波光的水平湖麵,朝林妧懵懂地眨眼時,
似乎能讓她心底也同樣泛起漣漪。
視線往下,便能見到他細弱脖頸上生出的一層瑩藍色鱗片。鱗片集中於脖子中央,以漸變色向上下兩端逐漸減退,直至下巴與鎖骨的地方不見蹤影,變成與常人無異的蒼白皮膚。
男孩瘦可見骨的身體傷痕累累,淤青、紅腫與疤痕遍布林妧的整個視野,看上去有種天真無辜卻淩厲淒慘的怪異美感。他胯骨下沒有雙腿,取而代之的是條被藍鱗全然覆蓋的尾巴。浴缸中盛滿涼水,浮動的月
影映在半透明尾鰭上,如同一襲輕柔薄紗。
是一個正處於幼年時期的小鮫人。
他沒有看清來人的模樣,聲音帶著小男孩特有的軟糯與一點點怯怯的哭腔,像清甜的棉花糖落在林妧惡魔:“……媽媽?”
這就是傳說中凶殘的怪物嗎?
林妧愣了一秒鐘。
在視線與男孩相撞的刹那,她眉眼彎彎地笑了一聲。揚起的拳頭輕飄飄落下,最終化為一個停留在男孩臉頰上的溫柔撫摸:“叫姐姐。”
他的臉蒼白瘦弱,隻有薄薄一層皮膚籠罩在骨骼之上,摸起來冰冰涼涼、順滑得猶如綢緞,讓她想起秋天冰冷卻溫柔的寒潭。
原本毫無血色的小臉瞬間湧上一抹緋紅薄霧。鮫人沒有說話,尾巴卻情不自禁抖了一下,激起亮瑩瑩的水花,與此同時睫毛輕顫,小心翼翼對上林妧的目光。
作為置身事外的旁觀者,旁白心情十分複雜。
想想門外愛而不得苦苦哀求的謝芷玉,又看看浴缸裡懵懂單純的小鮫人,明明是殺人魔和駭人怪物的設定,不知道為什麼……
劇情走向似乎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這的的確確是部恐怖片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多更一點,把之前的補上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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