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真實電影(四)(2 / 2)

或是說,他想把眼淚送給她。

“你帶我走,好不好?”男孩下意識咬住下唇,瘦弱如柴的手臂顫抖著,“我把它們都送給你……求求你,帶我走吧,我想回家。”

一滴血從鮫人毫無血色的麵頰滾落,將順勢而下的淚水染成猩紅。他的聲線如同風中飄搖的殘葉,圓滾滾的杏眼直勾勾盯著林妧雙眸,曾經黯淡如死灰的目光仿佛被火焰點燃,迸發出熾熱火光。

他在許久前的獨自出遊時被人類捕獲,至於究竟被囚禁了多久,連自己也並沒有太過清晰的概念。可他隱隱記得大海的模樣,那裡湛藍廣闊,族人群居生活,絕不像現在這幅慘淡的光景,隻有一個狹窄的、孤零零的浴缸。

日複一日的毆打與哭泣早已將他打磨得毫無棱角,男孩隻當自己是個廉價的工具,自暴自棄地在黑暗中度過難熬的一天又一天——

直到他看見一

束充滿希望的光。

他想抓住那道光。

想跟著她一起離開,不管究竟會去往何處。

“跟著我的話,一定會遇到許多危險哦。”

林妧本應該立即拒絕,可腦海裡的思緒無聲激蕩,鬼使神差地,她隻說出這樣一句話。

麵對太過單純無害的東西時,大概人類的內心也會隨之變得柔軟許多。

“我不怕。</p”男孩向前探出身子,無比急切地開口,“不管結局會變成怎樣……請你帶我離開!”

這裡隻是個虛幻的電影世界,如果放到大熒幕播放,整個過程不會超過數小時。

所有人物與故事都純屬虛構,不管產生怎樣的羈絆,當影片落幕的時候都會全部清零,任何付出都不會有回報——

可是,林妧想,如果一生都被無情地禁錮在這一方土地,對於生性崇尚自由的鮫人來說,未免也太過悲劇性。即使隻有短暫的幾個小時,讓他體驗一會兒自由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她毫不猶豫地說服自己:心軟總歸不是壞事,更何況對象是這樣一個可憐兮兮的小男孩。沒有人能拒絕男孩帶著哭腔發出的軟聲哀求,她也不例外。

“真拿你沒辦法。”她笑著歎了口氣,轉身朝他靠近一些,“以你現在這樣的狀態,能離開水麵多久?”

“大概一小時。”男孩說完後停頓刹那,意識到什麼似的匆忙補充,“但再過不久,我就可以把尾巴變成雙腳的模樣,不需要依靠太多水分存活,到那時候絕對不會連累你——”

他還在努力地試圖說服她,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跟前神秘又溫柔的陌生人便俯身向前,用雙手輕輕攬住他脊背。

恍恍惚惚間,身體輕盈地騰空而起。在快速調整動作後,林妧用單手將男孩抱在身前,後者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渾身僵硬,惹得她輕笑出聲:“用手攬住我的脖子,小心摔下去。”

這是第一次,有人願意如此親近地接觸他。

生有薄繭的右手覆蓋在他後背凸出的脊骨,溫和的觸感仿佛比水更加柔軟。陣陣熱氣從二人接觸的地方猛地湧向全身,他什麼也想不起來,隻覺得腦海像煮開了滾燙沸水,灼得整個臉頰都燙得發紅。

“啊……”他像是有許多想說的話,出口的卻隻有這聲微弱的低喃。過了好一會兒,才怯生生地小聲說,“姐姐,我身上很臟。”

“我也是灰撲撲的啊。”

濕漉漉的魚尾靠近時,帶來一抹清涼觸感。男孩後背的傷疤讓她想起崎嶇不平的山丘,仿佛被雨水浸濕般,沾染著蒙蒙水汽,所觸及的地方皆是冰涼。

林妧聞言彎起眼角,聲線無比貼近地響在鮫人耳畔:“惡毒繼母來從門外進來囉,南瓜馬車要啟動啦。”

與她預想中如出一轍,公寓裡的每一棟套房都擁有同樣格局。陽台之間

雖然存在一定間隔,但隻要依靠橫亙於外牆的粗壯水管,她就能自由穿梭於公寓的每一處房間。

三觀受到震懾的旁白終於從亙久沉默裡緩過神來,有氣無力地發出警告:【注意,注意!電影場景僅限於公寓之內,請不要脫離公寓空間範圍!】

“放心,我不會帶著這孩子跑路。”林妧懶洋洋地做出回應,“到時候隻要隨便找一個陽台進去就好了。”

【雖然但是……唉。】

這是電影裡

一個反派才經常乾的事兒,她把人家劇本直接搶了。

它不管了,它累了,林妧的操作太過跳脫,今天它不是旁白,隻是個全程懵逼的觀眾,哪怕整棟樓都死絕了,也與它無瓜。

林妧沒再理會死氣沉沉的旁白,抵達陽台後換了個姿勢,把小鮫人背在身後:“你可要抓緊了。”

“嗯。”

男孩乖巧點頭,忽然手臂動了動,伸到她眼前。

他還緊緊握著那些淚珠,潔白無瑕的圓潤玉石在街燈下猶如遺落的星點,映出點點熒光。他似乎還是很不好意思,把臉頰埋在林妧肩頭,聲音細細的:“你拿著吧。”

“我不需要。抓緊,我要開始了。”

她說著用右手握住陽台欄杆,毫不猶豫翻身而下,在往前蕩的瞬間抓緊水管凸出的節點,迅速穩住身形。

鮫人嚇得閉起眼睛,雙手下意識摟緊林妧脖子。她感受到後背上男孩的劇烈顫抖,柔聲安慰:“相信我,不會有問題。”

“可是……”他終於壯著膽子睜開眼,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說話時有熱氣噴灑在林妧後頸,“你不喜歡這些珠子嗎?”

“你比它們更重要呀。”她輕輕笑了聲,笑音被晚風送到男孩耳邊,溫柔得像是一場夢,“如果得到珠子的代價是讓你不快樂,我是不會想要它們的。所以,以後不要再哭了,你笑起來的樣子好看很多。”

心臟不明所以地,突突突地跳起來。

快安靜下來吧,男孩在心底悄悄對自己說,不然的話,一定會被她察覺到的。

畢竟他們之間隔得那麼近,幾乎沒有任何距離。

“姐姐。”

良久,小鮫人蜷縮起尾巴,尾鰭拂過林妧後背時,帶來一陣冰涼濕濡的癢。他很小聲地開口,每個字都說得小心翼翼:“你才不是南瓜馬車。”

林妧好奇地挑了挑眉:“那我是什麼?”

他的眼睫輕快地眨了眨,沒有再出聲。

*

“林妧,你在哪裡?”

謝芷玉站在滿地玻璃碎渣上,因憤怒與疲倦深深喘息,眼角卻好心情地彎起,滿帶著狩獵成功的愉悅:“我來找你啦,可憐的小女孩究竟藏在哪個角落呢?”

站在客廳裡向四周望去,林妧與傳聞中怪物的身影都沒有出現。她隱隱感到幾分不祥的預感,咬著牙把床單、衣物與桌椅掀得一片狼藉:“林妧……!你快出來!”

可惜回應她的並不是熟悉的少女聲線,而是房門開鎖

的清脆哢擦聲。

透過從走廊裡湧進房屋的白茫茫燈光,謝芷玉與破門而入的中年女人四目相對。

眼神與眼神的碰撞並沒有生出絲毫火花,倒是彼此間的敵意越來越深,幾乎在下一秒就要撕破臉皮掄起砍刀。

女人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沒做多想便徑直衝進浴室,在見到空空如也的浴缸後兩眼一黑,眼角抽搐著回過頭。

女人的全部認知:被粗魯破開的防砸玻璃、隔壁住戶手裡的巨大鐵錘

、莫名失蹤的鮫人。

得出結論:小碧池趁她不備,偷走了她心愛的搖錢樹。

看那女人滿臉殺氣騰騰的模樣,甚至很有可能,還要把作為物主的她殺之而後快。

謝芷玉深吸一口氣,如臨大敵地握緊手中的大錘。

謝芷玉的全部認知:滿是血跡的浴室牆壁、浴缸裡被血染紅的自來水、她那個莫名失蹤的小寵物。

得出結論:林妧被這老碧池飼養的怪物吃得連渣都不剩,隻有這一池淒慘的血水昭示著她悲涼的遭遇。

看那女人滿臉殺氣騰騰的模樣,甚至很有可能,還要把作為目擊證人的她也一並乾掉。

“啊啊啊你這混蛋!”中年女人目眥欲裂,“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你養在家裡的怪物呢!”謝芷玉煩躁不堪,“我要殺了你們,給林妧報仇!”

“要打架嗎混賬東西!”

“來啊臭女人!我呸!”

上帝視角的旁白:……

彆打了,真的彆打了。

你們的設定是變態殺人凶手,不是罵街的潑婦,求求兩位正常一點,按照劇情來做事。

眼看反派這邊變成了一團亂糟的內訌現場,血腥慘烈程度堪稱悲慘世界,而原本應該狼狽逃生的主人公則玩起了治愈係養成遊戲,四處留情,粉紅色泡泡亂飛。

或許以後林妧還真的可以拍部電影,就叫《我的恐怖片不可能這麼修羅場》,絕對票房大賣。

旁白白眼一翻,腦海裡飄飄悠悠劃過四個字——

我,輩,楷,模。

作者有話要說:小男孩嗚嗚嗚(神誌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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