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小紅帽僵著一張臉跟在林妧身後,看上去神色淡淡,其實心裡早就把這混蛋撕咬成千百塊碎片。
自從被無情地丟給白雪公主,小紅帽就開始了身為馬拉鬆運動員的頭一回征程。那個渾身腐爛的瘋女人顯然喪失了所有理智,見到人就叫喊著“王子”往前衝,她忍著臭味拚命狂奔,終於忍到了陸銀戈拿著毒蘋果回來。
——說實話,她本來是沒覺得那夥人會回來的。
陸銀戈的靶子格外準,抬手就把蘋果扔進了白雪大張著的嘴裡,後者囫圇吞棗地咽下,很快身形一晃,沉沉倒在地上。
林妧毫無把她丟出去的愧疚感,假惺惺上前安慰:“噢我的上帝啊!你沒事吧親愛的!”
看看她紅成火球球的臉,聽聽她氣喘如牛的粗氣,這還叫“沒事”嗎?
小紅帽強顏歡笑:“沒事沒事,姐姐不用擔心。”
“沒事就好!姐姐以大局為重,不得不暫時犧牲你的生命安全,你不會怪我吧?”
這臉皮比城牆厚的混蛋。
居然還開始誇起自己了,林妧你沒有心。
呸,不僅怪你,還早就在心裡把你生吃紅燒清蒸爆炒燉煮一鍋端。
小紅帽氣得怒火中燒,隻能渾身顫抖地搖頭:“我都懂,姐姐也是受形勢所迫。”
這次的仇她不可能不報,可貿然出手絕非他們的對手,要想報複林妧,還得繼續在她身邊臥薪嘗膽。
陸銀戈拿手抓了毒蘋果,雖然用布把它包裹住,但那股粘稠惡心的感覺還是如同附骨之疽,陰魂不散地殘留在手指上。
他在河邊洗了五分鐘的手,最終願意起身停下來,還是因為天空突然下了雨。
天氣變換得毫無征兆,豆大雨點像天河決堤般浩浩蕩蕩淌下來。白雪公主的小屋臭氣彌漫,眾人無處可去,在森林裡漫無目的奔走時,恰好望見一座古城堡。
西歐的古老城堡其實並沒有電影裡那樣豪華莊嚴,冰冷石塊相互堆砌,遙遙望去像是個灰白色的高大巨人。
推開塵封許久的大門,有漫天飛舞的灰塵如白霧迎麵而來,室內沒有陽光,顯得陰暗森然。
陸銀戈走在最前麵,等邁入廳堂,才終於在晦暗不明的暗潮中瞥見大廳中央的景象。
極細弱的光線照亮懸浮於半空的灰塵,在恍如靜止的空間裡,一動不動佇立著十二個身穿華麗舞裙的女人。
女人們保持著舞蹈中的動作,纖細手臂悠揚輕盈地高高揚起,腳尖則呈現出踮起點地的狀態,似乎下一秒就會隨音樂聲旋轉躍起。
“這是……”陸銀戈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十二個跳舞的公主》。”
林妧心下了然,安靜點頭。
與《灰姑娘》和《白雪公主》這種家喻戶曉的童話相比,《十二個跳舞的公主》流傳度算不上多麼廣泛。故事的大概脈絡十分簡單——
某個國家的國王有十二個女
兒,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每天早晨起床後,公主們的鞋子都全部被磨破,仿佛跳了一整夜舞。為解開這個謎團,國王在全國範圍內發布懸賞,聲稱隻要能查明公主們夜裡做了什麼,就可以迎娶其中一位公主,並繼承王位。
在無數人應征失敗後,一個老兵接下懸賞。他假裝熟睡,實則悄然跟在公主身後,發現她們穿過片片森林,乘著小船去往湖泊彼岸,最終到達一座華美輝煌的宮殿。宮殿燈火通明、樂聲大作,從中走出十二名王子,邀請公主們上前與之共舞,不停歇的舞蹈持續了整整一個晚上。
士兵在次日揭露真相,順理成章地成為王位繼承人,並與大公主訂下婚約。
“看來,我們是誤入了舞會現場。”
陸銀戈擋在眾人最前麵,眉頭微蹙:“可是身為男主人公的王子不見蹤影,而且這些女人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快快樂樂地跳舞啊。”
衣著華麗的姑娘們保持著舞蹈中的姿勢,纖細修長的身形投下一個個絕美剪影。畫麵乍一看去靜謐且美好,可仔細看來,很快就能發現不對勁。
每個女孩的臉龐都蒼白得不像活人,讓人聯想起單薄紙片。無神的藍色瞳孔仿佛一灘灘汙濁混沌的水,既沒有光線滲進去,也瞧不出絲毫起伏的波瀾,最令人心懷不安的,是她們眼底顯而易見的恨意與殺機,平常人隻要與之對視一眼,就會被嚇得遍體生寒、不敢胡亂動彈。
“她們似乎正處於極端的憤怒狀態,或許在怨恨著某個人。”
林妧上前打量一番,低頭看向身邊的小朋友:“明川,在你的印象裡,這個故事還有什麼後續嗎?”
如果她猜的沒錯,這裡的一切都屬於陸明川的記憶碎片,也就是說,所有童話人物的設定都是以他腦海中的認知為主要依據,而非原原本本被記錄在冊的故事。
“……有。”
被女人們凶惡狠戾的目光嚇得渾身一震,明川下意識低下腦袋:“秘密被老兵捅破後,憤怒的國王認為女兒品行不端,將她們全部囚禁在城堡裡。可公主早就與王子私定終身,隻能日複一日地以淚洗麵,逐漸喪失活下去的勇氣。更何況那個士兵又老又殘廢,完全沒有可以稱讚的優點,大公主卻迫於父親的一時承諾,不得不嫁給他。”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用手指緊緊攥住衣角:“於是在婚禮當天,公主們一起從房間窗口縱身躍下,全都……”
這是原著裡不存在的段落。
其實
哪怕是在精心修訂、去除大部分反社會情節的原著作品裡,《十二個跳舞的公主》也稱不上“合理”或“正義”——接下懸賞卻失敗的挑戰者們無一例外被國王斬首;公主與士兵素不相識,甚至早就有了互相傾慕的對象,卻不得不委身下嫁於他;就連王位的繼承也簡單到令人發笑,找不到絲毫邏輯。
無論整個故事被粉飾得多麼美好,也無法掩蓋公主被親生父親拱手相送的事實,如同對待不重要的商品。或許在那個時代,女性的地位就
是這樣任人宰割。
“這地方總感覺陰森森的。”
小紅帽拉緊林妧衣擺,不安地四下環顧:“如果不是下了雨,真不想在這裡呆。”
她說得戰戰兢兢,視線飄忽不定地上下遊移,忽然身形一僵,一動不動地盯著大廳中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其中一個女人的手指……大概,好像,也許,輕輕顫抖了一下。
“你、你們快看那裡!”
她的嗓音剛剛響起,就被另一道更為響亮的樂聲驟然掩蓋——
大廳角落的樂器旁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幾個麵無血色的中年男人,當站在正中間的那位抬手緩緩拉動提琴,其餘人也隨之彈動跟前的樂器。
音符飄飄然回旋於廳堂之上,與此同時舞池中的女人們身形微動,居然開始隨著音樂邁開舞步。
最初的樂聲舒緩悠揚,十二名姑娘的動作同樣優雅且緩慢。纖細身形在燈光下投射出躍動的影子,舉手投足間充滿行雲流水的韻律,讓人想起扇動翅膀、輕飄飄翱翔於半空的鳥。
陸銀戈愣了一下:“這什麼情況?”
林妧沒說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音樂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響。
女人們加快了旋轉邁步的速度,雪白裙擺蕩起上下起伏的小小浪花。自優美如天鵝的脖頸往下,依次是姑娘們纖細的腰肢與渾圓修長的小腿,和身上的長裙一樣,全都是不摻任何雜質的純白色彩。然而就是在這片純粹的冷色調裡,突然閃過一抹猙獰的紅——
絲絲猩紅的液體由內向外緩緩溢出,散發出詭異卻艷麗的色澤。濃鬱鮮血逐漸覆蓋她們的後背、腰身與前胸,如同一團團陡然綻放的花簇,將美好潔淨的純白全部撕碎。
腐朽難聞的氣息瞬間彌漫在整個大廳,林妧心下暗道糟糕,目光猝不及防便撞進一雙怨毒無神的藍眼睛。
那十二個臉色如死人般詭異的女人在同一時間扭動脖子,以極度不協調的姿勢僵硬凝視著他們。
在那一瞬間,林妧分明聽見了一道骨頭斷裂的哢擦聲響。
不斷變換的音符接踵而至,女人們依舊毫不停歇地跳著舞,動作卻不複最初的雅致溫柔,而是一舉一動都帶著股視死如歸的狠勁,癲狂得近乎於詭異。哪怕是一直處於狀況外的小紅帽也終於意識過來,她們正邁著舞步逐漸往大門這邊靠近。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女人們手臂微振,竟從華麗的燈籠袖裡抽出一把把匕首。
眼看已經
有三個不人不鬼的怪物衝上前來,陸銀戈收斂神色最先出手,將她們與其他人隔開。
匕首劃破空氣時,耳邊不斷閃過呼嘯而過的風聲。陸銀戈側身躲過數道迅猛的攻擊,下意識抿緊雙唇。
他原本以為對方隻是一些不足為懼的柔弱小姑娘,沒想到在洶湧如潮水的樂聲下,她們的力量與速度都提升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不僅動作快得難以捕捉,連力道也遠遠超出了成年男性的平均水平,每一次揮砍都帶著力拔千鈞的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