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幾天, 方楚楚被封為太子妃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樣傳遍了京都長安,不知有多少世家貴女哭斷了肝腸。
賀成淵是長安城中最英俊的男人、也是最英武的男人,哪怕拋開太子的身份, 也是無數姑娘夢中肖想的情郎,多少年了, 沒有任何女人能夠染指東宮之榻,好吧, 大家都得不到手, 也就算了,就當太子要抱著他的劍過一輩子了,誰能想到,半路殺出一隻野麻雀, 一朝獨占高枝,
再過幾天,長安的街頭巷尾、酒肆茶坊,那些市井百姓就開始津津有味地議論了, 聽說,那位方大姑娘是狐仙投胎, 勾魂奪魄, 隻消一眼,就讓太子為她失了心智, 嘖嘖, 不簡單哪。
當方戰從同僚口中聽到這個傳聞的時候,簡直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偏偏那位同僚還要懇切地請求:“方兄, 聽聞令媛風華無雙, 有翩若驚鴻之姿、步生蓮花之態, 令世人傾倒, 我家小女,十分愚笨,至今待字閨中不得許嫁,哪天方便,可否容我登門拜訪,請令媛點撥小女一二,讓她也受益些。”
方戰幾乎無語哽咽,無顏麵對同僚的殷殷期待,隻得向上峰告假了幾天,躲在家裡避避風頭。
豈料回到家中也不得消停,方楚楚又開始鬨騰。
原因出在那四個宮女身上。
說起來,那四個宮女來到方家,一則是要照顧未來太子妃的飲食起居,二則嘛,因太子妃的生母過世得早,恐怕這位太子妃對閨閣裡的禮儀規矩不甚通曉,內廷官員們很有點放心不下,特意選了這四個出身名門士族的宮女,囑咐她們日常要提點一下太子妃的言行舉止,免得帶累皇家的顏麵。
雖然說,內廷官員們真知灼見,這四個宮女也儘心儘責,但問題是,方楚楚她吃不消。
方楚楚走路的時候,宮女們會細聲細氣地道:“姑娘,您步子邁得太大了,小心點,容易摔著。”
方楚楚笑的時候,宮女們會委婉地道:“姑娘,所謂淑女者,笑不露齒也,您生得這麼美,若笑的時候淑女一些,那就更美了。”
甚至方楚楚上床睡覺的時候,宮女們還要跪在床邊,柔聲道:“姑娘,臥姿當如弓,您彆把頭鑽被子裡麵去呀,那不得憋得慌。”
就像時時刻刻有一群蒼蠅在耳朵旁邊嚶嚶嗡嗡,這還讓不讓人過安生日子了?
方楚楚氣得要命,但看著她們溫順而謙恭的模樣,又覺得一肚子火都沒地方發作,唧唧叫著跑去找方戰做主。
“我不行了,快把她們四個打發走,現在隻要她們多看我一眼,我就覺得心驚膽戰,哪哪都不舒服。”
方戰板起臉:“說什麼呢,宮裡遣來的人,哪裡能隨便打發,更何況,你聽聽,人家說得就是在理,你看看自己的樣子,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嫻雅一點嗎?你將來嫁到東宮,一言一行都有人盯著看,不規矩怎麼行?是我原來太放縱你了,早知道你要嫁到這樣的人家去,平日裡就很應該好好管教才是。”
恰好方氏過來看望弟弟和侄女,在旁邊聞得此言,大加附和:“你爹說得對,楚楚,你可不能任性,這些個小毛病,趕緊改改,趁這會兒還來得及,免得嫁過去以後被人嚼舌根。”
方氏說著說著,一拍大腿:“對了,明兒我要給你請個老師,好好教導你一番,容形舉止都要優雅講究,顯得我們楚楚也是公侯之孫,不輸那些個世家千金。”
方氏姐弟一拍即合,兩個人就湊到一起商議著請誰過來合適,方楚楚落荒而逃。
方氏素來雷厲風行,辦起事情來十分迅猛,第二天就把老師帶上門了。
這位老師夫家姓孔,乃是南湖書院孔山長的夫人。
孔夫人出身魯東望族,百年書香門第,年輕時就以嫻雅貞靜而享有美譽,及至嫁到孔家,年歲既長,更是儀態萬端、執禮恭謙,堪為婦人表率,素來為人所敬佩。
方氏先是時,隻向這位孔夫人稍微露了一點口風,孔夫人正因之前女兒孔嬰寧得罪了方楚楚而不安,見此機會,焉有不應之理,馬上過來了。
方楚楚不乾了,斬釘截鐵地道:“要我學禮儀那是不能的,打死都不能,我原本就是這樣子,那個人又不是不知道,他都不嫌棄,你們操心啥呢?”
孔夫人的容貌不甚美,眉目間卻有一股書香氣息,她微微一笑,儀態如蘭花,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方姑娘,話可不是這麼說,您這般天真可愛,誰會嫌棄您呢?但是,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太子重您、愛您,您也須得為太子考慮一二,這往後,您的顏麵就是東宮的顏麵、太子的顏麵,姑娘要撐得起這顏麵,也讓世人看看,太子的眼光真真是沒有錯的。”
四個宮女在一旁猛點頭。
這一番馬屁拍得十分巧妙,聽得方楚楚心情舒坦了不少。
加上方戰和方氏在旁邊虎視眈眈,軟硬兼施,方楚楚無奈,隻能硬著頭皮跟著孔夫人學起來。
院子裡,幾個人一起圍著方楚楚,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得她直冒冷汗。
首先是走路的姿勢。
方楚楚小心地走了兩步,孔夫人就開始搖頭。
“不行,步子不能大,最多三寸,姑娘,把手垂放身側,作蘭花指,蘭花指您會嗎?拇指拈住中指,無名指微曲,來,小指頭翹起來,對……好,走……”
方楚楚憋住呼吸,又挪了兩步。
“不可,來,下頜抬高,莫動,等下……”
孔夫人喚宮女泡了一壺茶水過來,斟了一杯,八分滿,然後放到了方楚楚的頭頂上。
“來,頂著這杯子走,小心,不可讓茶水溢出半分。”
方楚楚哭喪著臉:“要命,我走不動了。”
孔夫人以身垂範,又斟了一杯茶水,滿滿十分到杯沿,自己頂到頭上去,在方楚楚麵前繞了兩圈,末了,還屈身行了一個福禮,姿態優雅高貴,行止若流水拂雲過,端的是美妙無比。
滴水不漏。
方楚楚的嘴巴張成一個小小的圓。
孔夫人走到方楚楚的身前,伸手把她的下頜抬上,讓她的嘴巴閉住,而後,又喚宮女取了一張胭脂紙過來,讓方楚楚含住。
“啼笑皆不可露齒,來,抿著嘴,彆把這張紙掉下來。”
方楚楚頭頂茶杯、口含胭脂紙,連步子都不知道該怎麼邁出去了,隻餘下兩隻眼睛還能骨碌碌地轉。
孔夫人還嫌不夠,將隨身攜帶來的“女誡”一書遞給一個宮女,讓她在旁邊大聲誦讀。
“姑娘,您一邊練走路,一邊聽課,很有事半功倍之效,來,這可是聖賢之書,女人家安身立命之道,不可不聽。”
方氏讚不絕口:“孔夫人果然有手段,這樣教起來,再笨的姑娘也能有三分長進,楚楚,你打點起精神來,好好學,可彆給我們老方家丟臉。”
不,以後她是老賀家的人了,要丟也是丟老賀家的臉,不打緊的,大姑。方楚楚在心裡這樣呐喊著,可惜口中含著紙,不能作聲,唯有兩眼淚汪汪。
這一練,就練了大半天,中間方楚楚打破了七個杯子、掉了四次胭脂紙,還自己把自己絆倒摔了一次,這期間,宮女已經將“女誡”讀到了第十一遍。
待到那宮女開始讀第十二遍的時候,賀成淵的聲音傳了過來:“楚楚,你又在那裡玩什麼?”
如今太子殿下過來可是名正言順的,他自詡半個方家人了,也無需等人給他開門,自己帶著侍從徑直進來了。
方楚楚飽含熱淚看著賀成淵,見到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歡喜。
眾人皆跪拜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方楚楚站著不動,眼神哀怨萬分。
賀成淵走過來,順手從方楚楚的頭上取下杯子,一口飲下杯中的冷茶,淡定地道:“難得你敬茶給我喝一次,這姿勢真是彆出心裁,頗令我受寵若驚。”
方楚楚淚汪汪地瞪著他,努了努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