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楚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看過去無辜又可憐:“爹,您怎麼了?”
方楚楚和賀成淵都跪坐在羅漢榻上,一個在前、一個在後, 規規矩矩、端端正正。方楚楚的小腰板還挺得很直。
賀成淵在給方楚楚捏肩膀,大約是為了方便,方楚楚的頭發全部挽起來了, 用那根琺琅蝴蝶簪子在頭上盤成一個高高的發髻, 露出了她雪白的脖子, 賀成淵的手指搭在她的肩膀上,方楚楚的臉微微地仰著,一臉享受的模樣,都要美到天上去了。
這兩人已經訂下了婚約, 如今這情形,說起來,似乎沒有過分逾越,卻又透著說不出的曖昧。
方戰張口結舌,“你、你、你”了半天, 才憋出話來:“方楚楚,你膽子太大,怎麼敢讓太子殿下伺候你。”
方楚楚眼睛眨了眨:“哦,爹你的意思,是要我給他捏肩膀才對嗎?”
她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阿狼!”
賀成淵心領神會:“那不敢, 我伺候楚楚是應該的。”
方戰的臉都黑了。
賀成淵見方大人氣得不輕,隻好遺憾地收回了手,客氣地問道:“方大人, 我手勁不錯, 要不要給你也捏一下?”
方戰差點跪了, 他驚恐地倒退了幾步:“不、不,小人不敢。”
不待賀成淵再說話,方大人果斷地轉身逃出走了,就當什麼都沒看到吧。
賀成淵微微一笑,低下頭,對方楚楚柔聲道:“很舒服吧,要不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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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靖海侯方憑登門拜訪。
方家兄弟本來已經反目,自從方楚楚被欽定了太子妃後,方憑三番五次上門求和,方戰原先不願理會,但方憑直接跪在了大門外,長拜不起,口口聲聲稱“看在父親的麵子上,求大哥寬恕弟弟。”
方戰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卻不過這情麵,隻得放了方憑進來。
方憑也狡猾,在方戰麵前什麼都不說,隻說方戰在外這幾年,老侯爺的種種情形,尤其說到老侯爺在病中聲聲呼喚長子,卻隻有方憑一直守在病榻前。
方戰聽得愧疚不已,潸然淚下。
這說來說去,就把方戰的心說軟了,隻好把從前的不快都拋開不提了,兄弟兩人麵上又和好如初。
今天,方憑過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個妙齡女子一同前來。
那女子年約二八,容姿秀美,她低著頭跟在方憑的身後,神態恭敬,手裡還提著一個籃子。
方憑笑著指了指那女子,對方戰道:“這是母親娘家的一個遠房侄孫女,小字胭脂,年前從餘杭老家過來投奔母親,都是親戚,不分疏近。來,胭脂,給表伯父見禮。”
裴胭脂盈盈下拜,口稱:“拜見大伯。”
這親戚關係有點混亂,方戰也搞不清楚,忙稱不敢,令裴胭脂起身。
裴胭脂卻不起來,隻跪在那裡,用嬌柔的聲音道:“求大伯收容奴。”
方戰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是何意?”
方憑暗罵裴胭脂心急亂說話,趕緊賠笑道:“大哥莫驚,且聽我道來,胭脂在家是個能乾的,心也靈、手也巧,她又不願吃閒飯,聽說大哥家最近喜事將近,想來是缺人手的,故而想過來做個粗使丫頭,無論是伺候大哥還是楚楚,都是使得的。”
這些日子來,試圖攀龍附鳳的人簡直多如過江之鯽,方戰早就見怪不怪了,他淡定地道:“盛情心領,那很不必,昨天東宮才撥了兩個婢女過來,伶俐得很,我家現在不缺人手。”
方憑不慌不忙,繼續笑道:“胭脂有一樣好處,卻是旁人比不上的,她家祖上曾是宮中的禦廚,家傳手藝,做得一手精致糕點,當真是人間至味,不是我誇她,現如今,長安城中最有名的杏花樓點心也未必比得上胭脂做的小餅。”
這裴胭脂因生得貌美,家中父母覺得奇貨可居,彆出心裁地花費重金請了師傅教了她這一手製作點心的功夫,指望將來把她送到富貴人家去做妾,憑這個博取主人家的歡心。
如今她既已長成,裴家父母就把她送進京城,托付遠房的姑祖母裴氏給她尋個人家,而裴氏老夫人還尚在思量之中,卻有長信伯趙英親自登門,勸說方憑將裴胭脂送到方戰家中。
趙英與方憑原本也有過來往,不過那一天特彆和藹,與素日的氣頤指使大是不同,他的一番話語說得也特彆赤誠。
“現如今,誰不想攀附上你兄長家,我近日因事開罪了太子,隻愁找不到門路叫人求情,你家現有這個機緣,何不為將來謀劃一二。這小女子若能討得你家侄女的歡心,將來你家侄女嫁入東宮,少不得要把她帶進去,那豈不是跟著一起登天了,自然少不得你們的好處。”
方憑一聽,很是在理,當下就動了心思,今天就把裴胭脂給帶過來了。
隻是方戰不肯輕易鬆口,隻在那裡搖頭:“自家親戚,怎麼敢當下人使喚。”
方憑心裡焦急,有什麼不敢的,若不是他的女兒方盈盈容貌和才藝都是平平,實在拿不出手,他都恨不得讓方盈盈過來給方楚楚做丫鬟了。
他的神色愈發懇切:“當初父親在日,對裴家也多有照拂,故而他們從老家過來了,也愛到我們府上來做事,原不是打秋風的,都是實實在在的勤快人,大哥何不試試,若不中用,再打發她回去也可。”
方憑這廂說著,就自作主張,叫裴胭脂去廚房小試牛刀,方戰攔都攔不住。
原來裴胭脂也是個厲害的,今天過來就是勢在必得,連食材都裝在籃子裡隨身帶著。
她是廚間好手,也不用人幫忙,自己搗鼓了半天,麻利地做了兩樣小點心出來,桂花醬和牛乳膏都是前頭備好的了,還有一樣核桃芝麻酥,現蒸起來,那熱騰騰的香味散發在早春寒冷的空氣中,仿佛讓人的毛孔都舒張開了,甜蜜而溫暖。
連方楚楚都被這味道勾住了,好奇地從房間中跑出來:“什麼味道,誰在煮東西,這麼香。”
裴胭脂畢恭畢敬地見過了方楚楚,將那兩樣小點心呈給方楚楚品嘗。
餘杭江南,小食的風味與長安又不相同,更講究精致細膩,桂花酥酪入口醇美即化,核桃芝麻酥香脆細膩,甜蜜的滋味恰到好處,正合了方楚楚的口味,她吃得腮幫子鼓囊囊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裴胭脂的眼神都變得含情脈脈起來。
可見這裴胭脂做的點心確實是好吃。
方戰看了心動,方楚楚這些年跟著他在青州,日子過得清苦,他始終覺得心中有愧,如今回了長安,安定下來了,他也想給女兒補償一下,加上方憑在一旁不停地勸說,方戰躊躇了半晌,終於同意裴胭脂留了下來。
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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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賀成淵過來的時候,就受到了方楚楚的隆重款待。
案幾上擺著幾個小碟,每個碟子裡各放著一兩樣小點心。彆的不說,光看那模樣就精致無比,粉嫩嫩的麵皮兒,捏成了細細巧巧的一團花,一瓣一瓣婀娜層疊,蓮花、牡丹、菊花,從含苞到怒放,各種姿態都有,還有指頭大小的蝴蝶停在上頭,翅膀如同蟬翼。
方楚楚獻寶似的捧給賀成淵看:“看看我家的點心,漂亮嗎?不但漂亮,還好吃得要命,比外頭買的強多了。”
賀成淵順手拈起了一個,訝然道:“你做的?你最近可真是太有出息了。”
“那怎麼可能!”方楚楚斷然道,“當然是我家的廚娘做的。”
賀成淵本來要放到口中,聞言手上頓了一下,意興闌珊地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