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楚本就是個豁達的性子, 聞言笑道:“郡主什麼時候得罪過我,我竟不知,說什麼原諒不原諒的話, 郡主多慮了。”
“如此甚好。”蘭台郡主笑得甚是溫柔, 她握住了方楚楚的手, 語氣懇切, “你要嫁給太子, 將來就是我的表嫂,我還想和你多多親近一點,我雖然愚笨, 但是雙陸、射覆、馬球等諸般遊戲,我多少都會些, 明兒得空了,我去找你玩, 未知可否?”
方楚楚是個愛玩的, 聽了這話, 笑得兩眼彎彎的:“好說, 這個十分使得。”
溧陽長公主在一旁見了,目中露出欣慰之色, 女兒忽然一夜之間放下了, 不再癡迷於賀成淵,今日更是主動要過來和方家姑娘交好,這終於令溧陽長公主鬆了一口氣。
長信伯趙英已經決定將蘭台嫁給韓王賀成嶽, 或許,女兒因此便斷了先頭的妄念了吧, 溧陽長公主這麼想著, 放下了一樁心事, 轉頭和人閒聊去了。
過了片刻,急促的鼓點聲響起,這是圍獵開始的前奏,棚台上的人都來了精神,湊到了台邊,向前方望去。
海東青矯健的影子從天上掠過,發出嘹亮的鷹鳴。疾風吹勁草,駿馬揚蹄,眾男兒英姿勃發,躍躍欲試。
台上的女眷遠遠地在人群中尋找著自家夫郎或父兄的身影,嘻嘻哈哈地指著、招手著。
一騎黑馬疾馳而來,如同閃電般迅猛犀利,到了這邊台下,馬上的騎士一勒韁繩,那黑馬揚起前蹄,幾乎人立而起,高大神駿,馬上之人氣宇軒昂、身姿英挺,馬如龍、人如劍,周遭的棚台上都是一聲喝彩,太子殿下好生神武。
賀成淵坐於馬上,他抬起頭,伸出了手,望著方楚楚,難得在人前露出了一點笑意:“下來,帶你去打獵。”
方楚楚扶著欄杆,向下看了看,然後又偷摸回頭望了一下,見方氏並沒有注意到她,她狡黠一笑,對賀成淵喊道:“我來啦,你要接住。”
她忽然騰身躍起,翻過了欄杆,從棚台上跳了下去,如同一隻輕盈的燕子一般,撲向賀成淵。
旁人齊齊一聲驚呼。
賀成淵冷靜自若,敏捷地從馬上立起身,雙手一托一引,恰恰握住了方楚楚的腰,把她接住。
她的腰好像更軟了一些,莫不是因為最近糕點吃都了,胖了?太子殿下心裡這麼想著,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淡淡地道了一聲:“又淘氣。”
方楚楚按住賀成淵的肩膀,腰肢一扭,從他的手中脫出,輕巧地跨坐到了馬上:“彆廢話,快點、快點,抓兔子去啦。”
方氏緊張地奔到台邊,那一騎黑馬已經又奔出去了,她隻好笑罵了一聲:“真是屬猴子的。”
蘭台郡主目不轉睛地盯著賀成淵遠去的背影,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藏在袖子裡的手拽得緊緊的,繃斷了兩根指甲。
那邊圍場上,眾人見了賀成淵過來,都有些詫異。
太子為三軍統帥,數年征戰殺伐,劍鋒上飲的是人血,對於圍獵之戲向來不屑,兼之其生性孤傲,往年春獵他均未出現,不意今年竟親自下場。
本來大家都在疑惑,而後看見了和賀成淵共乘一馬的方楚楚,心下又恍然大悟了,原來是為了博取佳人歡心,太子殿下也不免要獻殷勤的。
長信伯府世子趙允寧撥馬過來,他仗著母親是溧陽長公主,平日在賀成淵麵前還能說得上幾句話。
他半是玩笑、半是恭維地道:“太子殿下,您怎麼也來了,你若出馬,這春獵還哪裡我們下手的餘地,隻能都跟在殿下身後替您拾撿獵物了。”
彆人猶可,魏王賀成弘的臉沉了下來,冷冷地“哼”了一聲。
賀成淵或許是佳人在懷,難得和氣:“無妨,今日我不張弓、不放箭,諸位大可儘興。”
方楚楚用胳膊肘捅了捅賀成淵,小聲道:“不張弓、不放箭,那你來做什麼?”
賀成淵低了頭,亦小聲回她:“吾為汝馬夫、甘為汝驅使,可否?”
方楚楚又是害羞、又是得意,不由紅了臉。
她連耳朵都紅了。
賀成淵在背後看著她的小耳朵,喉結動了一下,發出了低低的笑聲。他從馬鞍側囊取下了一張弓,遞給方楚楚:“送你的。”
方楚楚接了過來,烏金骨、鮫絲弦,她在弓弦上輕輕按了按,仿佛有龍吟輕音,她驚喜地讚道:“可不容易,你終於送了一件像樣的禮物。”
開獵的號角聲響起,眾人爭先恐後,策馬而出。
此處的圍場有專人打理,這數十頃土地上蓄養的都是兔子、麂子、麅子之類的小獸,此時有人驅趕著,林中的山雞鳥雀也紛紛飛了出去,飛禽走獸一時齊發,場麵煞是熱鬨。
魏王賀成弘雖然以文韜之名聞達天下,但身為皇家子弟,一手騎射工夫自然沒有丟下,但凡男兒,誰能沒有幾分熱血性腸,他控著馬,挽起了弓,瞄準了一隻逃竄的兔子,一箭射出。
“嗖”的一聲,另一支羽箭從斜裡飛來,精準地撞開了賀成弘的箭,餘勢不減,射入了那隻兔子的腿上,把它釘在了地裡。
“誰?”賀成弘勃然大怒,他身為親王,在春獵中,還從來沒有人敢搶過他的獵物。
後麵一個清脆嬌嫩的少女聲音在叫道:“我的、我的,那是我的兔子。”
賀成淵勒馬停在賀成弘的身邊,他看了賀成弘一眼,神情淡漠:“魏王的聖賢書讀得太多了,這體魄卻是不行,日後還要多加鍛煉才是,免得連一個小姑娘都比不過,讓人看了笑話。”
方楚楚揚起了手中的弓,笑容甜美,語氣卻沒有什麼誠意:“魏王殿下,對不住,不知道你要打這隻兔子,早知道,我就讓給你了。”
賀成弘麵沉如水,看了賀成淵一眼,一言不發,狠狠地抽了一記馬鞭,繼續前行。
惹不起,他總躲得起吧。
賀成淵低頭,和方楚楚耳語了幾句,方楚楚“咯咯”地笑了起來。
賀成淵驅馬緊隨賀成弘。
每每賀成弘要出手,方楚楚總是搶先他一步,和方才一般情形,哪怕他已經出箭,方楚楚也有本事將他的箭打偏,搶走他的獵物。
半天工夫下來,賀成淵的馬背上掛了一長串的獵物,幾乎都掛不住了,而賀成弘依舊雙手空空。
方楚楚的眼睛瞄了賀成弘一下,十分同情:“魏王殿下,您怎麼什麼都沒有呀,這看過去可太寒磣了,我分你一隻吧,你說,要兔子還是麂子?我啥都有,您彆客氣。”
賀成弘一向賢名在外,在旁人麵前輕易不會動怒,縱然此刻惱火萬分,也不能失了身份去和一個小女子計較,何況,他也沒這個膽量當著賀成淵的麵去訓斥未來的太子妃。
賀成弘忍了又忍,一張臉紅了又綠、綠了又紅,煞是精彩。
那邊已經有人將獵到的白鹿、紅麂等物呈給肅安帝,肅安帝心情頗好,連帶著眾臣也是愉悅,那邊一陣歡聲笑語。
方楚楚左右挑選了一下,對賀成淵道:“我打到的這兩隻山雞,羽毛可漂亮了,你要不要拿過去給皇上看看?”
賀成淵淡然道:“父皇看不上你這個,等會兒若是有獵到大家夥,我們再送過去也不遲。”
賀成弘的眼睛眯了一下,心中動了動。
此處畢竟場地有限,外圍其實更為廣闊,亦是皇家獵場,不過周圍沒有金吾衛士兵把守著,難免有些猛獸凶禽出沒,尋常人隻在這圍場之中遊戲,而那些悍勇的武將則會深入密林之中真刀實槍地搏殺一番,每年都有人在這長驪山上獵得虎豹狼熊等物上貢給肅安帝,那才是春獵的精彩所在。
這時候,魏王府的一個親衛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對賀成弘道:“王爺,今年這樣不成,不如我們到北麵去轉轉,多帶些人手去,或許能獵到虎豹之類的,還能讓旁人羨慕一把。”
這個親衛才來魏王府兩三個月,不過為人伶俐,辦事十分得力,頗對賀成弘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