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張鈞令連夜入宮,呈送軍報,他自己也覺得這些內容似乎有些不妥,他為人臣子多年,熟知肅安帝的秉性,知道肅安帝敏感易怒,但這時候卻見肅安帝的臉色十分平靜,張鈞令暗自不安。
但他仍然不動聲色地道:“驛站快馬,本應用於遞送緊急軍情,這些魯莽武夫膽大妄為,公器私用,擾亂軍務,實屬不該,臣即刻著命予以嚴懲,不可令人效仿。”
肅安帝聽了,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指了指那上麵:“這些人,倒很是忠心,太子領兵多年,果然在軍中的威望隆重,朕心甚慰。”
這番話,張鈞令就不好接口了,他恭敬地低下了頭。
肅安帝看完了這疊文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兀地問了一句不相乾的話:“高敬澤何日抵京?”
聽到高敬澤的名字,張鈞令心裡一咯噔。
高敬澤亦是大周名將,曾與振武王世子姬揚霆齊名,兩人當年先為摯友、後成死敵。不知何故,在姬王府覆滅後,本應如日中天的高敬澤卻自請離開長安,去了西川,這一去就是十年。
京城的人差不多都快忘記高敬澤了,身為兵部尚書的張鈞令卻不敢大意,名將如斯,莫不敢忘。
張鈞令低下頭去:“大將軍接到聖旨就已經動身,按行程,大約十五日後可以抵達長安。”
頓了一下,他又儘量用小心的語氣請示:“西川的黨項部和羌人不服教化,還有安慶節度使李廣勝也一向不□□分,這幾年有大將軍在,還穩得住局麵,如今大將軍回京,那……”
“傳朕的旨意,命唐遲和朱三泰去西川,接替高敬澤之責。”肅安帝冷淡地打斷了張鈞令的話,“其原部兵馬不予跟隨,暫歸高敬澤統帥。”
張鈞令遽然一驚。唐遲和朱三泰乃是賀成淵的心腹部將,這兩人,一人睿智、一人勇猛,配合默契,向來很得賀成淵倚重,而他們所統領的軍部,更是賀成淵麾下的精銳兵馬,如今被肅安帝這麼輕描淡寫地一吩咐,卻大是不妙。
張鈞令心中千念百轉,勉強保持著麵上的鎮定,俯身應道:“喏。”
肅安帝這時候臉色卻和緩了下來,溫聲道:“太子亦是朕的兒子,朕豈會對他不好,不過他最近氣性有些大,要磨一磨性子,省得日後鑄成大錯,這些個替他求情開脫的,雖然魯莽,但心思還是好的,朕不責怪他們,張鈞令,你親自過去,訓誡一番,責令其日後不得再犯。家國之事,朕自有主張,還輪不到他們來指手畫腳。”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肅安帝的語氣已經帶上了陰森的危險之意。
張鈞令不敢多言,唯有喏喏而已。
而後,肅安帝似乎有些疲倦了,一手支額,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
張鈞令躡手躡腳地退出去了。
張鈞令走後,過不多時,刑部尚書於知行奉詔見駕。
肅安帝還是微微地閉著眼睛,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這幾天太子在獄中是何情形?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給朕一一道來。”
於知行看過去好像猶豫了一下。
肅安帝馬上睜開了眼睛,目中精光四射:“說。”
“是。”於知行不敢隱瞞,回稟道,“啟奏陛下,太子在獄中甚為安分,並無異動,隻是……”
他偷眼看了看肅安帝的神色,吞吞吐吐地道,“七天前,林崇正帶著他的內侄女到獄中探望過太子,兩個人還單獨說了一會兒話,其他的,再沒有了。”
於知行毫不猶豫地把林崇正給賣了,麵上沒有任何異常。肅安帝自然是在刑部安插了耳目,今日,便是於知行不說,這些事情也瞞不過他去。
這一連串的事情下來,好歹現在肅安帝算是知道林崇正的內侄女是誰。
他氣得笑了起來,轉頭對身邊伺奉的宋太監道:“你瞧瞧,那個孽障當日不是說和那女子一刀兩段,再無瓜葛了嗎,私下裡卻是這樣,身陷囹圄了還有這般閒心,平日不知道,他竟是個多情種子,朕是小瞧他了。”
那一日,興慶宮中,劍拔弩張、激流暗湧,而最後,賀成淵甘願俯首認罪,換取方楚楚脫身事外,不受驚擾。
賀成淵更是對肅安帝言道:“兒臣知道父皇對兒臣的這樁親事不滿,既如此,兒臣與方姑娘一刀兩斷,請父皇恩準兒臣與其退了婚約,歸於陌路,自此後,兒臣之生死榮辱,與她再無半點瓜葛。”
這是極力想要和方楚楚撇清關係了。
在肅安帝的默許下,內廷的官員奉旨去辦這個事情,本應說這位方家姑娘身染惡疾,不宜嫁入皇家,但是,第二日,太醫院馬上又上了一封折子,說這位姑娘的病情已愈,無關妨礙。
肅安帝在心裡思忖著,這到底是賀成淵自己的意思,還是那些人又不安分了?值得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