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是千牛衛中的一名千夫長, 早在賀成淵被關入明鏡台時,趙英就偷偷地買通了這人,果不其然, 今日就派上了用場。
趙英從溧陽長公主處得到的消息,和韓王兩相一印證, 兩人都覺得不對。
宮裡傳出來的密報, 賀成淵喝的是“相思”毒酒,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必死無疑, 按理說,肅安帝不會派遣太醫過去, 更不會興起放他出來的念頭。
趙英也疑心溧陽長公主所言不儘實際,但是韓王卻是個萬分謹慎的人,那天老臣們在朝會上一力替太子說話, 難保肅安帝的心思又動搖了,還是要儘快斬除禍患, 免得賀成淵東山再起。
趙英左右思量了許久, 終於聽了韓王的意思,一狠心, 乾脆著人布置在明鏡台裡縱火, 謀劃著一把火將賀成淵燒死。為了周全起見,趙英自己帶著幾名親信也跟了過來, 務必要親眼看到賀成淵灰飛煙滅他才能安心。
今夜這浮玉山上特彆地安靜, 連樹叢間的蟲鳴都消失了, 隻有風吹過樹葉, 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仿佛是蟲子在啃食著什麼東西。
趙英等在那裡, 腳都有些麻了。
倏然,有火光從明鏡閣裡亮了起來,撕破了夜色的沉寂。
趙英精神一震。
遠處有人驚呼:“起火了、快看、裡麵起火了!”
衛兵們騷動了起來,從四周飛快地圍聚過來,在統領的示意下,打開了明鏡台的大門。
這個季節,正逢夏未過、秋將至,物候乾燥,今天晚上的風又比平日大了一些,但即使是這樣,這場火也快得有些異樣,就這麼一會兒工夫,明鏡閣中的火勢已經飛快地燎了上去,從下至上、從內至外,呼呼的火焰聲在深夜裡顯得格外瘮人。
在此值守的千牛衛統領躊躇了一下,一時間有些膽寒,這明鏡台又與彆處不同,樓台高聳,火勢一旦攀沿上去,水都潑灑不到,眼見得是不好救的,何況,此處地處半山,草木叢密,火勢一旦蔓延開來,那簡直不堪設想。
但太子和太子妃還在裡麵,若平日也就算了,如今太子身患重病,這兩天都臥床不起,若放任不管,太子和太子妃就隻能活生生地被火燒死了。
統領就這麼猶豫了一下,火勢已經騰了起來,從明鏡閣的第一層卷到了中間的第五層,統領不敢再多想,趕緊呼喝著衛兵們衝進火場救火。
遠處的樹叢中,趙英捋須微笑,對旁邊那個千夫長道:“你的人果然是得力的,辦得不錯。”
千夫長恭敬地道:“我辦事乾淨利落,我的主公一向對我十分滿意,伯爺,您不妨再靠近一點看個究竟。”
趙英搖頭:“不可,這火勢太過迅猛,稍等片刻,我們就要離去,免得被波及到。”
千夫長卻“嘿嘿”地笑了下:“伯爺,為了讓您放心,我們還是過去,到明鏡台裡麵去看,保管您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心中再無半分疑慮。”
趙英一聽,心中大震,拔腿就想逃跑。
但左右突然竄出了幾個勁裝武士,手起刀落,寒光過處,將趙英那幾名親信隨從的頭砍了下來。
慘叫聲被淹沒在喧嘩裡,沒有人注意到這邊。
千夫長一把按住了趙英,將他的嘴巴捂住,陰惻惻地道:“伯爺既然來探望太子,怎可過門不入,太子殿下在候著您呢,請隨小人來吧。”
這群人迅速地給趙英套上了千牛衛士兵的衣服,然後兩個人架著他跑過去,就往明鏡台裡衝。
此時現場一片混亂,無數士兵們在場中奔來奔去,忙著滅火救人,根本沒有察覺這小小的異常。
那兩人對明鏡台中的地形十分熟悉,七拐八彎之下,到了最後麵的一處小耳房。耳房前有一群士兵在來回跑著,看過去好像是在救火,但仔細分辨起來,他們其實什麼都沒做,就隻是兜著圈子而已。
這些人將趙英推搡了進去。
賀成淵就在耳房中,他立在那裡,氣宇軒昂、身形挺拔,火光從窗外透進來,映在他的臉上,他的麵目俊美逼人,在趙英的眼中卻宛如鬼刹修羅。
他看見了趙英,還微笑了一下,客氣地問候了一聲:“多日不見,伯爺可安好?”
趙英的嘴還被捂著,“咿咿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但其實賀成淵也並不需要他回話,隻是冷淡地告訴他:“好教伯爺知道,長公主願意以你換取蘭台的性命,我允她,來日可饒蘭台不死,如此,你家中的妻兒老小平安無憂,伯爺大可放心上路。”
趙英目眥欲裂,眼角都瞪出血絲來。
可是賀成淵已經懶得再看趙英了,他做了個手勢,淡淡地道:“你們帶著伯爺去救火吧,務必燒得乾淨,彆讓人認出他來,於長信伯府的名聲也有礙,將來趙世子不好做人。”
屬下們抱拳,拖著趙英又出去了。
賀成淵回過頭來,對著方楚楚伸出了手,轉眼間又是神色溫存:“好了,時候差不多了,楚楚,來,我帶你出去玩,大好河山等著我們呢,彆怕,跟我走。”
方楚楚笑了笑,把手放到他的掌心裡:“出去玩呢,也行,但是,罰抄三百遍這件事情是不能放過的。”
這個節骨眼了,她還念叨這個,看來是免不過去的。賀成淵歎氣了。
……
火勢越燒越大,整個明鏡閣陷入了熊熊的火焰中,宛如一個巨大的火把,在天地之間點燃,照亮夜空、照亮山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