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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

隻見那男生的手臂上,遍布了深深淺淺地幾片血瘀,看得人驚心觸目。

副院長拿針的動作頓住,下一秒,他就聽到了一聲厲喝。

“住手!”

幾人茫然抬頭,卻見幾名身穿製服的警察不知何時進入了醫院,正齊齊戒備地盯著副院長的動作。

“我們接到舉報,說這裡有人涉嫌長期逼迫未成年人抽血,”為首那名警察道,“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副院長愣了一下,脫口而出:“不可能!”

幾個警察都沒說話,掃了一眼他手裡正拿著的抽血針。

那針又長又粗,針尖還泛著冷光,格外顯眼。

“不,這不是!”副院長忙把針頭放下,說,“我們這隻是在正常的抽血化驗!”

終於有個警察忍不住道:“化驗的血需要用血袋來裝?”

“這位小兄弟說得就不對了啊,用血袋裝怎麼啦?”

副院長漸漸穩住了心神,說話也越來越咄咄逼人起來。

“我們這是本著對病人負責的態度,用足量的血來測出準確的結果,這怎麼了,有錯嗎?”

那警察還想說話,被為首的警察攔下了。

副院長見狀,愈發有了底氣。

“抓犯人是你們警察的事,看病人是我們醫生的事,本職工作不能亂,是吧,換你們警察來看病人,你們看得了嗎?”

他們這邊正對峙著,不遠處又傳來了動靜。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是正帶著人在樓上參觀的院長他們,聽見聲響,一同走了下來。

看見警察,院長他們也愣了一下。

副院長忙道:“他們說醫院涉嫌逼未成年人獻血,這不是沒有的事嗎!”

院長擰了擰眉,上下打量了那幾個警察一眼,道。

“警察同誌,你們接到的這是真實信息嗎,不會是沒確認就過來了吧?”

“你看看,我們這兒還接待著客人呢,你們這麼闖進來,對我們的名譽得造成多大的傷害啊!”

院長說著,又笑著朝時美公司的負責人表示,絕對沒有這些事。

他對著不同人變臉變得極快,心裡卻也窩火。

這小地方的警察就是不上道!開業前他們早就去上麵各方打點過了,這群人倒好,有事都不知道提前給醫院通個氣,還敢直接闖進來。

不過院長氣歸氣,麵色還是笑嗬嗬的。

“我們德鑫呢,那可是全國連鎖的知名醫院,總部就在首都燕城,十幾家分院,哪個醫院不是當地的納稅大戶?你們這些警察同誌,可不要亂來啊。”

他這話說著時帶笑,內裡的警告意味卻格外濃重。

就這些人,也敢落了德鑫的麵子?

那些警察對視一眼,果然沒有繼續接話。

副院長見狀,氣性也上來了。

“這就是假舉報嘛,有人故意想栽贓我們,你們呢,又不查實,就害得我們受了損失!”

副院長拿起剛開好的抽血憑條,甩了甩,厚製的紙張在空氣中發出響亮的聲音。

“我們每次抽血都要開單子的,這些單子就是證據,上麵有我們德鑫專用的防偽暗紋,想造假都不可能造得出來。”

他點著紙張上的暗紋花樣,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個沉默站著的男生。

“說我們抽未成年人的血,抽血單子拿得出來嗎?有嗎?沒有嘛,對吧……”

副院長正底氣十足,忽然聽見了一個低冽的聲線。

“有。”

男生聲音並不高,卻是一個字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隻見他從衣兜中拿出一遝紙質憑條,紙張發出輕響,正是和副院長剛剛甩紙時一樣的動靜。

紙條被放在桌上,男生又隨手拿過一個小巧的驗鈔燈筆,打開了開關。

眾目睽睽之下,紫光燈投射出了紙條上的花紋。

正和副院長炫耀過的專用暗紋一模一樣。

房間整個靜了一瞬。

眾人看向副院長和院長的目光已經變得有些古怪。

副院長卻已經根本顧不上那些看傻子一樣的視線,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個男生,指著對方道。

“不可能!這是你偽造的!”

他氣急就要去搶手中的憑條,卻是直接被警察攔下了。

“偽造什麼!你剛說了不可能偽造!”

警察嗬斥著,為首的隊長已經接過憑條開始查看。

有兩個警察一左一右地護住男生,防止他被彆人傷害,男生的袖口重新卷起,一名女警直接驚呼出聲。

“我的天!”

男生的手臂暴露在眾人視野之中,猩紅的淤血異常顯眼,最讓人心驚膽戰的是,那淤血還不止一片!

所有人都不禁為之驚愕。

“這……這怎麼這麼嚴重?”

“因為這是間隔連一個月都沒到的連續大量抽血!”

看完憑條的隊長鐵青著臉。

他厲聲道。

“正規抽血的間隔時間都要三個月以上,你們對著未成年人三個月連抽了四次,竟然也狠心下得去手!”

“三個月四次?!”

人群一片嘩然,原本要談合作的時美公司來訪者都麵露驚色。

院長努力勸解著,還想穩住時美的人。

他卻沒有想到,隊伍中一個麵有隱色的攝影師猶豫了片刻,忽然開了口。

“警察同誌,我這裡還有段錄音。”

眾人的視線被吸引了過去,隻見那攝影師將手中錄像機的屏幕轉向了大家。

“這是剛剛參觀拍攝的時候,我去了趟廁所,就把機器放在了一間辦公室裡,結果無疑拍到了一段對話。”

屏幕中的錄像並不全,視角都是斜的,隻露出了被拍者胸口以上的部分。

那個被拍到的人,正是副院長。

“不,今天換個大的,直接上血袋吧。”

攝影機中清晰傳出了他剛剛在辦公室內說過的話。

“多抽點,彆摳摳搜搜的,不夠就直接上300cc,又死不了人。”

副院長的臉色已經和死人差不多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的……”

他還努力想辯解,卻已經根本沒人信他。

隊長直接一揮手。

“非法血液采集,現場抓獲,把人帶走,再叫局裡加人來調查。”

“不!真的不是我!!”

副院長撕心裂肺地喊叫著,肥碩的軀體卻怎麼也掙不脫警察的桎梏。

他無意間瞥到了一旁站著的男生,掙紮的動作忽然一頓。

恐怖的絕望瞬間從心底升起。副院長這時才驚覺,那個男生冰冷的、隻看人一眼就挪開的視線,根本不是害怕。

而是冷漠到極致的蔑視。

那男生看起來不過才十五六歲,身體單薄瘦削至極,直到現在還被兩名警察護在一旁,像極了一個孱弱的受害者。

隻有副院長的無意一瞥,看清了那男生的漠然。

那種掌控了全局的無情俯視。

德鑫醫院的院長和副院長現場被帶走調查,原本作為受害者的柏夜息也要被帶去做筆錄。

但柏夜息的身體狀況實在令人堪憂,因此,在簡單詢問過幾句之後,警察便將人送了出來,準備讓他先去公立醫院做個身體檢查。

走出德鑫醫院沒多久,就有人在等著柏夜息,還不止一個。

一同離開德鑫的也不止柏夜息,時美公司隊伍的大多數人也出來了。

剛剛放錄像的那位攝影師最為興奮。

“孫哥,真的太爽了!你都不知道拿出錄像的時候,那個院長和副院長的臉色有多好看!哈哈哈哈哈!”

年輕人格外興奮,他以前乾的都是體力活,哪演過這麼刺激的?

幸好自己在部隊裡參與過幾回現場錄像,會拍攝,才被派過來現場看這一出好戲。

“真的,他們臉都綠了!”

年輕人正興奮著,就被孫明在後背上拍了一巴掌。

“小聲點,”孫明提醒他,“小少爺正緊張著呢。”

一旁的時清檸剛拉住柏夜息的袖口,聞聲,他抬起頭來,朝著年輕人露出了一個蒼白的淺淺笑容。

“謝謝,剛才辛苦了。”

“沒事沒事,不辛苦。”

年輕人哪被雇主這麼謝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古銅色的臉都有些漲紅。

跟著出來的時美負責人也感歎道。

“二少,幸好您提前發現了德鑫這些幺蛾子,不然如果真的有了合作,後續的麻煩可就多了去了。”

時清檸又笑了笑,說:“是麻煩你們了。”

負責人原本還想在問,小少爺整日在家,怎麼會知道這些消息。

但他看出小少爺的心思已經不在他們身上,那位男生受的傷害也的確有些駭人。

負責人便道:“車來了,二少先和這位去醫院吧,後續我們來處理。”

那邊的攝像師還在和孫明感歎。

“沒想到他們這麼膽大包天,憑證早就開出來了,他們還敢汙蔑說是偽造的,真是睜著眼說瞎話……”

聊天的聲音雖然壓低過,卻也清晰傳到了柏夜息耳中。

他聽完,神色卻毫無波動,隻垂眸看著眼前緊緊攥著自己袖口、卻又不敢動作,生怕弄疼自己的少年。

“走吧。”

柏夜息輕輕動了動衣袖,將人領好。

“去醫院。”

在黑西裝的護送下,時清檸和柏夜息一同去了海城最出名的市立醫院,這裡也正是時清檸做根治手術的地方。

原本時清檸昨天就想讓柏夜息來做檢查,但當時時間已晚,醫院已經下班,因此才推到了現在。

一番全套檢查結束,付過加急費用的檢查結果提前出來,時清檸才終於稍稍鬆了口氣。

“輕微貧血,注意保證休息,多吃些補血的食物就好。”醫生道,“沒有你們說的神經損害,不用擔心。”

時清檸緊繃的心情這時才放鬆了一些。

送走醫生後,時清檸從護士小姐姐那裡借來了繃帶,小心翼翼地為柏夜息包纏了起來。

剛才做全套檢查時,柏夜息又被抽了些血。

原本這些檢查用的血樣並不需要很多,從指尖之類的地方紮個小口取一點就可以。

但柏夜息因為連續被抽血,體內的血紅蛋白急劇降低,指尖已經根本擠不出血來,隻能橡皮管勒住上臂,好不容易才抽出了夠用的血樣。

時清檸沒法形容自己目睹柏夜息抽血時的心情。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也被勒住,從心尖抽空了滿管的血液出去。

時清檸低著頭,小心地幫柏夜息把那個新的針孔纏好,在此之前,他已經幫人用棉棒按了十幾分鐘。

直到醫生都路過兩次,說可以不用按了之後,時清檸才鬆了手。

好好按壓過的針眼果然沒有繼續流血,隻是稍微有些紅腫。

但時清檸並沒有被寬慰太多。

他和柏夜息聊過,試圖讓對方把長袖卷上去,讓自己看一眼手臂上完整的傷淤。時清檸聽了那個假裝攝影師的年輕人說,柏夜息在三個月內被抽了四次血,可是柏夜息隻同意卷到小臂,並沒有把完整的所有針孔露給他看。

“過幾天就消了。”

柏夜息隻這樣說。

時清檸就垂著眼睛,把小臂上的幾個針眼全都小心翼翼地包好。

這次德鑫醫院被查,應該可以牽扯出安家的消息。等掌握了消息,情況應該比現在主動許多。

時清檸想著,又覺得自己提前沒有發現。

安家會那麼心安理得地讓柏夜息落下神經性傷害,又怎麼會有多好心?

甚至連他們收養柏夜息,都有可能是一開始就特意在尋找稀有血型的儲備……

時清檸想著,眼前忽然出現了新的血紅色。

他微微一怔,就見那血滴慢慢沁開,在他的手背上綻開如豔麗的花朵。

緊接著是兩滴、三滴……

“二少!”

耳邊傳來孫明驚疑的聲音。

“你流鼻血了?!”

時清檸想說自己沒事,又在想幸好沒有滴到繃帶上,浪費剛剛的成果,他想著想著,意識已然滑向了一片黑甜。

“二少!!”

突發的意外讓幾個黑西裝都是心神巨震,霎時間幾乎亂了手腳,孫明本能地伸手去接,生怕小少爺有什麼閃失。

但是在他之前,距離更近的那個人已經伸過手去。

穩穩地接住了昏迷的少年。

“你……”

孫明愕然看著抱著人的柏夜息。

他的手……不是剛剛才被纏好嗎?

幾個黑西裝匆忙要去叫醫生,但眼前的男生已經拿出手機,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二少鼻血不止,失血昏迷,我們現在在二樓,五分鐘後到。嗯。”

柏夜息的動作極為迅速,幾乎讓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通話掛斷後,他就直接微一彎腰,將是要打橫把時清檸抱起來。

“我來!”

孫明這時候不可能任他動作了。

他才剛被抽過那麼多次血啊!怎麼可能還抱得住人?!

“我來帶小少爺,醫院人多,當心被擠。”

孫明說著,卻不知為什麼還是下意識多解釋了幾句。

柏夜息停住動作,看了孫明一眼,終於沒有再堅持。

“抱穩。”他說。

這種照顧好時清檸的話,原本不該柏夜息來對時清檸的保鏢說。但現在的情況如此,孫明也沒時間和人多聊,隻問。

“幾樓?”

“十三樓。”

柏夜息跟著孫明,在幾個黑西裝小心開道下,小心向電梯走去。

好在此刻電梯內人並不多,孫明得以安穩地護著小少爺上樓。

沉寂的電梯裡,隻有電梯運行的機械聲,孫明小心地抱好小少爺,終於還是忍不住,看向了那個垂眸緊盯著時清檸麵容的男生。

他未免也有些太過……熟練和冷靜。

柏夜息並未抬頭,卻像是察覺到了孫明的目光,言簡意賅地開口。

“剛才是昨天那位趙醫生的電話。”

他解釋得很清楚,卻還是沒能抹去孫明心頭的那抹異樣。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十三層,孫明不及多想,抱著人朝外快步走去。

那邊,幾名醫生早已備好,推床也已就位,醫生迅速對時清檸做了簡要檢查,隨即對視一眼,點頭道。

“準備手術。”

瞥見幾個跟來的人瞬間蒼白的臉色,醫生還抽空安慰了一句。

“沒事,例行手術,順便通知一下時夫人他們。”

隨即,他們便不再多言。

“通知血庫調儲備!開大燈!準備手術!”

幾個黑西裝都有些手忙腳亂,連孫明都低喘著,平複了好一會兒才抖著手去拿手機給時夫人打電話。

隻有柏夜息自己,他坐在距手術室門口最近的長椅上,安靜地等待著。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柏夜息垂眼,看著自己的手臂。

剛剛動作太亂,柏夜息的衣袖被拉扯,露出了內裡的繃帶。他輕輕握了握拳,盯著自己微微鼓起的血管。

那裡麵有充足的血液,汩汩流淌著,現在就可以扯開手臂,抽取出更多。

柏夜息垂眼,醫院的冷光燈落在他的臉上,將那高挺的眉骨打出深深的陰影。

可是那些繃帶是時清檸綁的。

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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