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釋放痛苦的出口。
陳紫冰從衣袖裡拿出藏起的刀片,這是她的最後一把沒被同桌收走的尖銳利器,有些薄,但已經夠用。
泛著冷光的刀鋒貼住薄薄的皮膚,隻消稍一使力,就可以打開出口——
陳紫冰還沒感覺到熟悉的疼痛,卻忽然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一個陌生男聲。
“值得嗎?”
陳紫冰手一抖,差點把刀片掉在地上,她失聲叫道。
“誰?!”
倉庫的門鎖是她親手確認過的,而且剛剛也根本沒有人闖進來的動靜。陳紫冰驚慌又茫然地四下張望了一遍,才在窗戶外的陽台上看到那個高瘦的男生。
他坐在陽台狹窄的外沿,輪廓英俊,眉眼冷漠,束起的長發隨著冷風揚起,如以灰白天穹為背紙般肆意潑墨。
陳紫冰先是明顯愣了一下,才想起疑惑。
這可是牆外沒有任何台階的二樓,這人是怎麼上來的?
柏夜息抱壁坐在台沿,雖是剛剛開口問過室內的人,目光卻一直落在陽台外。
這處倉庫小樓正位於操場的外側一角,二樓的陽台居高俯下,可以看到整個操場上所有上體育課的人。
柏夜息很早來學校踩過點,熟知這裡的視野。
寬闊,一目了然。
如若有人從校外回來,趕來操場上體育課,這兒也能第一眼先望見。
屋內的陳紫冰驚訝完,又覺得自己多問,根本沒有必要。她無聲地後退一步,捏緊了手中刀片,聲音努力平穩。
“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過來。”
男生終於回頭,淡漠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以後會後悔。”
他說話時的語氣太過冷硬,不像尋常的勸誡,倒更像是在篤然地轉述什麼判定。
但陳紫冰的神經已經繃得太緊,短短幾個字也能輕易攻破她的心防。
“我不會後悔。”
她搖頭,身體在抖,聲音也在抖。
“你不懂,你們都不懂……”
“我也勸過自己很多遍,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控製不住。”
大顆的眼淚從乾裂疼痛的眼眶滾落下來,陳紫冰的聲音已然變得嘶啞。
“說話太容易了,可是做起來一點都不。今天是他生日,我很早,很早就在想,這一天要怎麼過,我把每一分每一秒都想過很多遍,我想過太多了,結果現實什麼都沒有,我受不了。”
她疼得近乎失聲。
“我真的受不了了。”
“放過我吧。”
風吹開了通往陽台的門,透過那個灰舊的長方形,柏夜息望著身形蜷縮的她。
“那也不該付出生命。”
“我沒有辦法。”
陳紫冰拿著刀,沒有辦法擦眼淚,臉上滿是淚痕。
她喃喃低語。
“我就是想,劃開一道口子,把痛苦全都放出來。”
“不然它們就要撐破我了。”
刀片壓進皮膚裡,陳紫冰在解釋,也在給自己指引。
她的視線重新空洞起來。
“不好嗎?給我一個解脫吧。”
“血流出來,痛苦都隨著流走了……全流乾淨。”
削薄的刀刃眼看就要割破表皮,坐在陽台上的男生卻依然未動,隻是平靜開口。
“你這樣流不乾淨。”
陳紫冰的指尖頓了頓。
柏夜息卻像是並不在意她的動作,隻純粹在作講解。
“血流不乾淨,很快就會停住,凝固傷口。”
陳紫冰下意識反駁:“不會的,血能一直流,一直,止也止不住。”
她割開過,要用很多很多紙去按壓吸拭,才能擦乾淨。
男生俊美的眉眼冷漠依舊。
“你覺得止不住,是因為血流得太少。”
陳紫冰怔怔地看著他,遲鈍地感覺到了疑惑。
對方是在勸自己彆動手嗎?
怎麼聽起來……不太像?
“失血過多的確會死,但你做不到。”
柏夜息聲線無波,像在做什麼科普,又像在詮釋定理。
“就算有刀子,你也很難割到自己的動脈,在傷到動脈之前,你的身體就會被激出求生欲,本能地強烈要求你鬆手。”
“沒有經過訓練的人,很難將自己放血至死。身體會自保,血液會凝固,血流失到一定限度就會無法繼續,擠都擠不出多少。”
這就是指尖抽血做體檢都抽不出的原因。
陳紫冰發抖的手指裡明明還捏著刀片,她卻覺得男生的聲音比泛著寒光的刀刃更冷,也更鋒利。
平白讓人從四肢百骸生出徹骨的寒意。
“想要讓血繼續流,就要把傷口撕扯開。”
“把針管捅進更深的地方去,才能把血液吸出來。”
他說得如此駭人驚懼,又如此真實。
……簡直像是親身做過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