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清檸:“!!”
“小檸,”時夫人溫溫柔柔地笑,“我就覺得你瘦了,但沒想到你瘦了兩斤整。”
時清檸終是難逃一劫,連柏夜息也跟著一起。
“小柏也瘦了,你們倆今天的晚餐都得給我吃一份半,吃不完不許離開餐桌。”
少年一張漂亮的小臉變得苦兮兮的,試圖討價還價:“媽,我吃完飯還要留著肚子喝藥呢……”
這種說笑本該是家庭裡溫馨的一幕,一旁走過來的時弈卻暗暗皺起了眉。
精確到兩位小數的實時體重……
柏夜息記得比時媽媽還清楚。
看見大兒子回來的時媽媽和人打招呼,時弈如常應了,麵上並沒有表現出什麼。
直到時媽媽去廚房和阿姨一起做飯,時清檸收到了同學的信息在聊天,時弈才走到柏夜息身邊,說了一聲。
“幫我去車上搬點東西。”
柏夜息跟著他走出彆墅,到了前院。但時弈並沒有去車庫,反而朝安靜密閉的花房走去。
柏夜息頓了頓,還是跟了上去。
兩人走進花房,時弈沉默了一會兒,柏夜息也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一旁生長茂盛的薄荷葉。
半晌,時弈才走到門前,反鎖住了房門。
室內隻剩下被隔絕出的兩人。
時弈終於開口:“我有件事想問你。”
柏夜息道:“您說。”
他依然很客氣,這種禮貌會讓人不由生出一種被尊敬的愉快感——如果時弈不知道對方真實背景的話。
時弈不是第一次找柏夜息談,卻發現事情在朝著越來越無法控製的方向發展。
他緩緩道:“簡女士出現之前,我還不知道,柏少原來還有更厲害的家世背景。”
柏夜息垂了垂眼睛,說:“什麼背景不影響我做的事。”
“不影響嗎?”時弈忽然發問,“那簡任是被誰逼破產的?”
突然提起這個早被處理過的人渣,是因為時弈發現柏夜息原來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那時,簡任被選作區域代理人,發展勢頭一片大好,就連時家都很難說能輕易遏製他。
最後,簡任卻被來自澳島的巨額資金徹底搞垮了。
“秦知深又是家裡因為誰介紹,才被一遍遍催著離開海城?”
雖然這兩人所遭遇的嚴厲程度的確有彆,可是兩者的目的又何其相似。
“當然,對簡任那時柏家的幫助,和前些日子簡家的扶持,我個人和時家,都要向你單獨表示謝意。”
時弈說。
“隻是我也需要聲明一句,我的弟弟,時清檸,他是有獨立思想的個體,他是他自己。”
“不是誰的所有物。”
柏夜息沉默了一會兒,眼底眸光似是黯了些,片刻後才道。
“我沒這麼想過。”
沒這麼想過?
時弈緩緩吸了口氣,用來平複心底湧上來的躁鬱。
“接近他的人,都被你趕走,而你在他身邊,熟知他的作息、病史、喜好……甚至是體重的後兩位小數,都清清楚楚。”
這種上心,或許還會被叫做關照。
可是當它無聲無形、無時無刻不在你身邊圍繞,那就不能再是愛的名義。
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控製欲。
在得知柏夜息的身份時,時弈已經有過這種不安——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和柏、簡兩家抗衡。
而在察覺柏夜息對時清檸的舉動之後,時弈徹底被觸及了底線。
“他被你了解得那麼清楚,被你隔絕了其他所有可能的選擇,最後呢?”
時弈胸口壓抑地起伏著。
“最後他就被困在了你編造的籠子裡,是嗎?”
當初寒假在病房裡,時弈隔著玻璃,偶然看見柏夜息俯身靠近病床上的時清檸,墨色的長發垂下,如絲築的牢籠。
時弈沒曾料想,有一日竟會一念成讖。
柏夜息清瘦的喉結緩慢地動了動。
他說:“不會。”
時弈不信。
他沒有辦法相信:“就算你這麼想,你能做到嗎?”
沒有人能阻止受儘柏簡兩家寵愛的少爺,倘若真的發展到那一天,時弈做不到,時家也做不到。
獨占、搶走、又或是囚禁一個人,對柏夜息來說輕而易舉。
所以時弈必須在今天,在現在,和柏夜息進行這場談判。
“你的身份牽連太多了,柏少。”時弈聲音染上微啞,“轉院前有人查小檸的信息,和簡家有關嗎?”
時弈不知道實情,可那些手段根本不是海城勢力能做出的手筆。
簡家也不可能是鐵板一片。
豪門的水更深。
柏夜息沒有正麵回答,隻說:“真有事的話,我會處理。”
時弈搖了搖頭。
他不是不信,而是疲憊。
男人嗓音沙啞:“小檸從小身體不好,我們隻想看他健健康康的長大。前些天的手術你也看到了,他隨時可能會有變數。”
這是一個哥哥最真誠的期待。
“我們不想讓他再承受彆的外力了。”
“不會。”柏夜息還是這麼說,簡短又直白。
他的話並不是敷衍,而是在闡述事實。
“我有解決方法。”
時弈沒什麼期待地問了一句:“什麼方法?”
“他的身體,”柏夜息頓了頓,才說,“還有他其餘更多的選擇……都有方法。”
柏夜息坦誠了自己的計劃。
“我不會困住他,我會把我的心臟給他。”
“……”時弈一瞬間竟然沒能聽懂,“你說什麼?”
“心臟移植,最徹底的治療先心的方法。”
柏夜息的神色和聲線都很平淡,像是早已預想過千百遍。
卻隻讓時弈聽得匪夷所思。
柏夜息說。
“我和他,血型一致,HLA六個抗原全部相合、無排斥,大部分時間的體重差距不到一公斤。”
時弈聽著聽著就徹底愕住了。
胸口第一時間翻湧上來的不是困擾有方法解決的輕鬆,也不是得知弟弟被無風險地保護著的欣喜。
而是驚悚。
因為時弈發現,柏夜息並不是在開玩笑。
他竟然是真的這麼想的
柏夜息還在解釋。
“心臟移植對體重差距有要求,供受體之間體重不能相差太大。”
所以柏夜息一直在儘力,和時清檸的體重保持一致。
而他有幸,承蒙命運垂憐,終於得償所願。
“這個世界上,我是最適合他的供體。”
寒意和顫栗爬上時弈的背脊,甚至讓男人失了一貫的冷靜。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給了他你怎麼活?”
可是他沒能從對方臉上找出哪怕一分的動搖和猶豫。
時弈不可置信。
“柏夜息,你他媽瘋了嗎?”
時弈閱人無數,也曾見過瘋狂的癡態——雙目赤紅、暴怒失控,如颶風過境,毀掉周身能觸及的一切。
而麵前柏夜息平靜理智,卻比最瘋狂的人更讓人不寒而栗。
怎麼會有人,耗費那麼多的深思熟慮、那麼久的周全衡量,不是為謀取什麼。
隻是要把自己的心給出去。
柏夜息聽得微微有些茫然,像是不明白為什麼會被這麼說。
但他還是認真地回答。
“我隻是喜歡他。”
沒有什麼複雜理由,處心謀劃。
隻是因為喜歡。
喜歡是件多麼簡單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