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暗罵一聲。
廢物。
柏林文卻道:“不用。”
他微微揚頭,對電話裡的特助,也是對麵前所有手下道。
“三人一組,分散去所有樓裡包抄圍堵,發現他的蹤跡立刻上報。”
“把他逼得越緊越好,但是記住,”柏林文說,“彆抓住他。”
管家聽得怔了怔,電話那邊的特助已經直愣愣地問了出來:“為什麼?”
“等我去帶走他。”
柏林文道:“你們就裝好抓小雞的老鷹。”
他抬眼望向四周黑漆漆的荒樓,意味深長。
“既然他隻信任我一個人,就讓我去當他從天而降的救世主。”
管家反應了過來,撫掌讚歎:“還是先生高啊。”
他忙催促其他手下。
“還不快去!”
柏林文的方法果然有效,比起在這麼多廢樓中抓住一個藏匿的柏夜息,顯然是尋找並通報他的蹤跡來得更加迅疾。
很快,眾多手下就在東麵一座樓裡發現了柏夜息。
柏林文聞訊趕來時,手下們已經把範圍縮小到了一至三層,柏林文的身體原本已經撐不住劇烈的運動,但現在,他卻好像充滿了力氣。
“注意,”柏林文低聲傳話給所有手下的耳機,“最後一定要讓我正麵遇見帶走他。”
樓裡已經包抄得差不多,真要抓人,柏林文這其實不算個劃算的好主意。但手下們都知道老板不會聽勸,自然不會多說。
跟他久了的人,也都知道。
柏林文一貫都是這麼自信。
眾人繼續包圍,不過事實上,在三層樓裡抓一個孤零零的人也不算容易。何況醫院已經廢棄許久,手下們隻能靠手電尋找,反而容易暴露自己。
在幾次眼看就要追到那個長發身影,卻次次被他跑掉之後,柏林文又開始變得暴躁起來。
手下們怕被遷怒,紛紛更加賣力,當不遠處出現一個慌亂跑開還沒拿手電的身影時,眾人連忙追了上去。
“在那兒!!”
柏林文也循聲跟去,但身體原因,他到底慢了幾步。
慢了這一拍,他就看見了拐角處忽然出現,朝相反方向跑去的長發身影。
柏林文瞳孔一縮。
柏夜息!
他不會認錯,那才是真正的柏夜息。柏林文轉身跟了上去,果然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對方一拐便藏進了不遠處的一個房間裡。
“侄兒!”
柏林文叫了一聲,但其他手下已經賣力地跑遠了。他也沒辦法再去喊,畢竟那些現在都是“壞人”。
連他現在想低聲發語音,都怕會被不遠處的柏夜息聽見。
柏林文便匆匆發了一條短信,自己跟了上去。
【一樓南第三間】
他拐進那個房間,裡麵果然有人。
“侄兒。”柏林文又叫了一聲。
借著手電,他看清這裡是一個小型冷凍庫房,柏林文心念一動,反手便推上了門。
如他所料,門上果然“哢噠”一聲。
鎖上了。
德鑫醫院的冷凍庫都是單向鎖,一旦門關,就隻有外麵才能打開,內部無法推開。
冷凍庫沒有窗,柏林文直接把兩人都反鎖在了屋內,這樣柏夜息就無法逃走,等手下找過來從外麵開門,便可以直接把他帶走。
柏林文放緩了語氣,用柔和冷膩的聲音道:“沒事了,是我,大伯。”
屋內的另一個人並沒有回應,似乎還有所戒備。
手電能照到的範圍太小,柏林文在門口摸索了一下,按下了牆邊的開關。
天花板上發出“滋滋”的電流雜音,蒙塵的頂燈艱難地通入電源,開始不斷閃滅。
醫院的冷凍庫一般會有自己的備用電池,廢棄了這麼久,冷凍功能早就無法維持,但電燈還是能勉強打開的。
這邊亮著,也好把外麵的手下引過來。
柏林文想著,語氣更加柔和:“本來是我直接要來接你,沒想到中途遇到了攔路的,還差點牽扯到你。”
頂燈不斷地亮滅著,照得室內忽黃忽暗,伴著柏林文的聲音,更添了一分詭譎。
鬼魅一般,似幽靈在晃閃。
“彆怕,現在已經安全了,我的人馬上會過來,送我們離開。”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燈才終於艱難地長亮起來。
柏林文也看清了不遠處柏夜息的表情。
男生神色平靜,既沒有畏懼,也沒有驚喜。
柏林文停了幾秒,又笑了笑:“怎麼了?”
男生聲音也很平靜。
“可是報紙上說,你吸了毒。”
“彆聽小報胡扯。”
柏林文又笑起來,他逐漸熟練起該怎麼扮演一個慈祥的長輩,因為他發現這個空蕩到無法藏人的房間,真的隻有柏夜息一個人。
他就那麼傻,在父母都不在的時候獨自上門,乖乖前來送死。
柏林晚聰明一世,居然生了個這麼蠢的兒子。
柏林文心中生出一種惡毒的快感,他愉悅地搪塞著:“你還不信任大伯麼?”
男生點點頭:“我信。”
他說:“信你一定會吸毒。”
柏林文的笑僵了僵。
柏夜息的反應讓他很不舒服,給柏林文的愉悅中加上了一隻蒼蠅。這種不舒服不隻源於男生的話,更因為他平靜的神情。
那種仿佛高高在上,輕蔑俯視一般的冷靜。
“誰說的?”柏林文漸漸斂了笑,“你爸爸?”
“你不該聽他說太多,他也和小報一樣,在胡扯。”
柏林文也平靜下來。他的平靜裡卻帶著一種難藏的癲狂感。
“如果不是他搶走了屬於我的東西,我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嗎?”
“他欠我的。”
柏林文指向柏夜息,指向男生的腎。
“都是他欠我的。”
“新聞也是他吧?故意放出來,還假惺惺地去安慰家裡人,指責我傷害了家人的心,誰傷的?”
柏林文逐漸向柏夜息走近,平靜的臉上冷而僵硬。
“誰傷的?是誰?難道不是他發現的嗎?之前我的麻槍落在了家裡,等我回去找,卻發現被人收起來了,其他人都不知道。隻有他發現了,藏起來,就是想在最後弄死我,是嗎?”
“他弄不死我的,”柏林文放柔了聲音,慈祥地望著柏夜息,“我是你大伯。”
毒.品會腐蝕人的大腦,從生理上無可逆轉地損傷思維和理智。讓他們變得謊話連篇,情緒驟轉。
而早在更久之前,柏林文就已經被深深的嫉妒毒害了多年。
“所以這不能怪我,知道嗎,該怪誰?”柏林文就像個耐心的教導者,循循善誘,“是不是怪你爸?是不是?”
“不是。”
被他逼近到隻有一步之隔的男生淡淡地開口回答。
“不是他,他不知道。”
柏夜息說。
“他那時發現的話會攔著你,讓你去戒毒。是我幫你把麻槍藏了起來,沒讓家裡任何人發現。”
“你?”
柏林文愣了愣,好笑似的。
“彆扯了,怎麼可能。你為什麼……”
“因為那時他把你當大哥。”
柏夜息的回答卻沒有一點玩笑。
“我把你當死人。”
柏林文一頓。
他那被燒熱的思緒終於被徹骨寒意冰得清醒了一瞬,就在這一瞬,他看見了柏夜息望過來的眼神。
那當真是在看死人的眼神。
前世柏林文吸毒的事的確是被弟弟發現的,柏老爺子和柏老夫人都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柏林晚獨自去找柏林文,勸他,督促他戒毒。
柏林文吸毒的事的確被瞞了下來,沒被其他家人發現。
而且因為戒毒,柏林文的身體開始恢複,腎臟並未提早病變。
一切都開始好轉。
然後柏林文就記恨在心,又忌憚會被曝光,就聯手簡家那個拐走了柏夜息的人,最後安排車禍撞死了柏林晚。
剛找回失蹤兒子的柏林晚,就這麼死在了親大哥的手裡。
所以前世,柏林文在幾年後才會腎衰竭,而這一次,他病變的時間提前。
也因為吸毒過量,他提早變得更蠢。
以至於柏林文直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今天,這一次,跟自己在鬥的似乎並不是他一直記恨的弟弟。
那能是誰?
難道能是麵前這個還沒成年的小破孩?
柏林文又覺得好笑,嗬嗬笑起來:“你一個毛頭小子懂個屁……”
但說著說著,他聲音猛然低了下來。
因為他發現,儘管他早早發了短信,儘管冷庫的燈已經亮了這麼久。
卻依然沒有哪怕一個手下找過來。
甚至連剛剛追進冰庫的情形,現在再想一想,也不像是他在抓柏夜息。
倒更像是柏夜息故意把他引到了這裡。
柏林文終於察覺,麵前這個男生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蠢笨、可以肆意擺布。
“你想乾什麼?”
柏林文問。
“你不是自己來的,是不是?你父母假裝走了,其實早就準備好了,想把我釣出來……”
柏夜息:“他們沒有來。”
柏林文嗤笑。
他根本不信。
柏夜息卻說:“如果他們知道今天的事,估計也會攔著我。”
“所以我自己來。”
從來都是柏夜息自己,恨他到生要活剮。
為因車禍去世的父親。
為被覬覦腎臟的,他愛的男孩。
“我自己,再來殺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