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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 海城。

一條爆炸性新聞迅速占據了各大媒體的頭條。

《突發!市南廢棄私立醫院失火,目前已造成一人死亡》

夏季高溫, 這種火災新聞並不罕見,原本也不會引起過多的關注。

然而這次的事故卻牽連到了之前來海城投資的柏家,一時之間,這件事便成了備受關注的焦點。

火災雖然造成了一人喪生,不過好在柏家那一對叔侄並沒有出事。據媒體報道,死去的那人雖然也姓柏,但似乎隻是柏家過繼的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小輩,柏林文的繼子, 柏洛。

大概柏洛與柏家的關係並不算緊密,連身為他繼父的柏林文之前對他都罕少提起。這次柏洛的去世, 自然也沒有引起過多的注意。

但事故之後,柏林文的處境卻比失去了一個繼子更糟糕百倍。

事發醫院雖然早已被廢棄,但因為現場的汽油味實在太濃, 就算有心想壓輿論也根本掩飾不過去。

這一看就是人為縱火。

經過連夜的現場勘察和對相關人員的問詢,事故的起因很快真相大白。

火就是柏林文授意放的。

很快, 其餘的細節也被披露了出來。

饒是大眾早就知道香澳豪門是非多,但真正聽說了真相之後,還是忍不住咋舌。

怎麼會有人能狠毒到這種程度?

柏林文因腎病晚期,竟意圖逼迫親侄子給自己捐腎, 威逼不成,他又痛下殺手,一把火就想把侄子活活燒死。

要知道在公眾眼中, 柏林文一直是一個體貼慈愛的長輩形象,他對侄子的各種悉心照料,海城幾乎無人不曉。

誰能想到, 這些關愛居然都是明碼標價,最後還要被柏林文用來對親侄子進行道德綁架?

其實,如果不是之前柏林文頻繁地發了那麼多叔侄相處的通稿,這次新聞曝光也不會引發如此激烈的軒然大波。

大家這時才發現,原來隔著屏幕新聞的自己,竟然也成了被柏林文算計在內的流量工具。

這種被操縱利用的感覺使得許多人非常不滿,柏林文的惡行也因此有了更超出以往的討論度。

再加上網絡的傳播發酵,不隻海城,柏林文迫害親侄子的事在整個國內都被傳得沸沸揚揚,人儘皆知。

相比之下,那位之前少有露麵,被柏林文迫害至此的柏家小輩,則成了被公眾憐惜的對象,收獲了無數同情。

這次事件消息一傳開,柏林文的事業也一落千丈。原本他掌管的德鑫集團近期正在準備上市,經此一事,德鑫的風險評估直接飆紅,精心籌備的上市徹底夭折。

不僅如此,德鑫原本就債台高築,隻等上市後籠絡資金,維係運營,然而此次上市之路斷絕,德鑫的資金鏈徹底斷裂,柏林文旗下的眾多企業直接破了產,隻剩累累的債務和爛攤子一片。

之前德鑫籌備上市的事,澳島媒體早有關注。德鑫集團為柏林文獨立持有,在資金與法務上和柏家並沒有關聯。

但不管怎麼說,德鑫到底寫著一個“柏”姓,如若上市成功,德鑫集團之後的名譽評價就與柏家直接捆綁在了一起,股價漲跌也會產生相關。

這也算是柏家為自家後輩所做的一種背書。

結果這次德鑫集團在上市前就爆了雷,柏家就算想救,也沒可能救得回來。

不過相應的,柏家股價也沒有受到牽連,至少二公子柏林晚所掌管的集團企業,就沒有受到任何波及。

不隻沒受波及,在澳島那些習慣性誇大其詞的小報筆下,柏二公子還直接“除掉”了柏林文這個一直找茬的死敵。

據消息靈通的媒體報道,柏林文直接被柏家除名,被剔除出了族譜。

香澳等地重宗族傳統,就算是普通人家,在族譜中除名也是極其嚴厲的懲戒。

更不要說是柏家這種極重名聲的老牌豪門。

這一次,柏林文幾乎是受到了除死亡之外最嚴格的懲罰。

也正因如此,有不同的聲音開始出現,明裡暗裡地表示柏二公子下手太狠,一點兄弟情誼都不顧。

似乎忘了真正不顧兄弟情誼,先對親侄子下手的人究竟是誰。

不過很快,柏林文被除籍的細節傳了出來。

力主將他除名的人並不是柏二公子。

而是柏老爺子。

真正讓柏老爺子拍板決定的原因也不是兄弟鬩牆。

是柏林文吸了毒。

吸毒消息一傳開,之前還在內涵柏二公子的人頓時沒了聲。

毒品在澳島曾經造成過多麼惡劣的影響,沒有人不清楚。就在二十幾年前,澳島仍然深受毒品禍亂。當年改製時期,因為柏家支持官方肅清,柏老爺子還曾被氣焰囂張的毒梟直接寄過炸彈。

所以柏林文會被除名,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而柏林文本人此時更是因為重度燒傷,一直在重症監護室中。可以想見,日後就算要恢複,也極其煎熬困難。

從火場裡出來後被送進醫院的,不隻柏林文一人。

差點被他所害的侄子柏夜息同樣進了加護病房。

相比受人唾棄的柏林文,柏夜息這邊的情況截然不同,新聞傳開已有幾天,各路社會人士匿名送來的慰問鮮花依然絡繹不絕。

許行來病房時,又被堆疊的鮮花高牆唬到了一次。

他好不容易才繞過走廊裡的層層花束,走到病房門口。

坐靠在門邊長椅上的漂亮男孩剛剛直起身來,還在揉眼睛,看著男孩眉間眼廓的倦意,許行難得生出些愧疚。

“吵醒你了?”他低聲問。

“沒有。”

男孩搖搖頭,他聲音更輕,習慣性地站起身透過玻璃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男生之後,他才又揉揉眼睛,醒了醒神。

許行也看過去,問。

“他還沒醒?”

睡在加護病房裡的男生眉眼冷峻,麵色蒼白,薄唇毫無血色。

柏夜息到底不是鐵打的。他在密閉的火場裡被蒸烤了那麼久,出來時也險象環生,幾次嗆了煙,再加上之前亂吃的那些降排異的藥物,柏夜息被救出後就昏迷了,一病到現在。

還躺在無菌病房裡,連陪護都要隔著一層玻璃。

時清檸唇瓣微抿,又搖了搖頭。

病房前不方便說話,有護工看著,兩人就先去了走廊拐角。

其實護工一直在,這裡並不需要時清檸一直守著,但他執意堅持,其他人也沒能勸動。

隻是時清檸的身體也根本扛不住折騰,許行這次就是為他來的。

“等下要帶你去做個常規檢查。”

時清檸看了看他,似是略有遲疑。

許行以為男孩守著人不願走,補充道。

“就在樓上,很快。”

但時清檸要說的卻不是這個。

他很快答應下來,又問:“許哥,你這兩天還好嗎?”

“正常啊,”許行好奇,“怎麼了?”

“薄荷擅作主張的事,我和簡阿姨他們解釋過了,”時清檸說,“我看柏叔叔他們最近在查醫院的事,沒有影響到你們吧?”

“沒有。”許行這時才反應過來,“難怪他們沒找我,是你提前說過?”

許行所在的Mentha是柏夜息自己出資讚助的團隊,並沒有經過柏家的渠道。而不管是之前的器官離體冷藏技術,還是前些天的抗排異藥物,都有專業醫學人士的參與。

如果簡柏兩家真的查起來,為柏夜息這些任性行為提供醫療協助的Mentha,肯定會首當其衝。

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被一個孩子預先考慮並解決了。

“多謝……”

許行頗有感慨,作為公認的絕對天才,年少成名頗為氣盛的他,難得地緩下了語氣。

對著這個經曆了此多苦痛,卻還如斯溫柔的男孩。

“真的很感謝你。”

男孩明顯地鬆了口氣:“沒影響到你就好。”

“薄荷他——”

時清檸眼角眉梢垂下來,看起來有一點難過。

他低聲說。

“太任性了。”

檢查的地方離得很近,那兒其實是許行臨時借用的朋友的辦公室。

上樓的時候,時清檸還在走廊裡遇見了他哥。

“中午的藥吃過沒有?”

時弈看著弟弟略顯蒼白的臉色,不由皺眉,如果不是小孩堅持,他其實更想把弟弟拎回去塞家裡好好休息。

“孫明拿去的腰墊靠上了嗎?”

“嗯嗯。”時清檸老實回話,格外乖巧,並且及時地轉移話題,和他哥旁邊的人打招呼,“穆哥,好久不見。”

時弈身邊是個眉眼天生帶笑的英俊青年,身上的白大褂都還沒換下來,他也笑著和男孩點頭:“好久不見,小寶又瘦了。”

時清檸:“……”

他感覺他哥的臉色好像更臭了。

“穆野,”許行隨意打了聲招呼,“我先帶二少去你那檢查了。”

穆野點頭:“去吧,已經準備好了。”

時清檸好奇:“許哥你們認識?”

許行道:“我借的檢查室就是穆野的。”

“辛苦許醫生,”時弈道,“等下檢查結果也麻煩您發我一份。”

穆野笑著低頭和時清檸說:“我會幫你哥好好解讀的。”

“啊……”小孩苦著一張臉,見時弈的目光掃過來,他也隻能乖乖道,“哥再見,穆哥再見,路上當心。”

時弈兩人走後,許行繼續帶著時清檸向前,還順口問了一句:“大少和穆野很熟?”

“嗯。”

時清檸點點頭,直接肯定了“很熟”這個形容。

時大少性情冷淡,深交的好友並不多,穆野的確要算一個。

至少就時清檸知道的,他哥略有潔癖習慣開自己的車,這麼多年來時弈唯一乘過的彆人家車,似乎也就隻有穆野開的。

穆家同樣是燕城豪門,後輩不是從商就是在學金融,唯獨原配所出的大兒子因為亡母執意學醫。

當初穆先生因為此事大發雷霆,還是時弈收留了被趕出來的穆野。

時清檸跟著許行走進借用的辦公室,恰巧聽見裡麵熱火朝天的議論。

“剛剛那個不會就是穆醫生的對象吧?好帥啊!!”

“真的,好A一酷哥!”

“哎?可我記得穆哥是1啊……”

不過等許行敲門之後,這些興奮的討論聲就全然不見了。

兩人進去時,裡麵一水都是認真苦乾的嚴肅臉白大褂。

時清檸跟著許行去檢查室,因為意外遇見的穆野哥,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穆野在神經外科。

盯著許行的背影,時清檸微微蹙眉,心臟移植……

現在他的記憶已經比之前充實了許多,如果沒想錯,前世許行正是在研究心臟移植的過程中,意外證實了“心臟中存在與記憶有關的神經細胞”這個預測。

而在神經記憶領域,穆野是專家。借助許行團隊的新發現,穆野對心臟內的記憶細胞展開了深入研究,最終在心臟中發現了組成完整的神經係統。

在日後的研究中,他們甚至還意外發現了記憶儲存和提取技術。

……心臟記憶提取。

時清檸倏然一驚。

這不是他之前猜測的記憶重生嗎?

所以真相會不會……

“二少,小檸?”

許行的聲音在前方傳來。

時清檸回神:“來了!”

*

柏夜息被親大伯所害的消息不隻被社會公眾所關注,同學老師們也聽說了這件事。

朋友們集體來看望時,柏夜息還沒有醒。雖然特護病房所在的這一層已經被包了下來,病人的體征也早已穩定。但值班護士看到來的這麼多小孩時,還是瞬間頭大。

她們提前反複叮囑了不許喧嘩,時間設限。不過事實上,這群半大孩子透過玻璃探視時,卻是出乎預料的安靜。

高中生們還像在學校一樣排了隊,無人引導依舊井然有序。

讓護士姐姐們都私下連連稱讚。

病房玻璃外,時清檸也在。同學們除了來看柏神,同樣放心不下小時。

大家都知道兩人的關係有多好,而且小時的身體原本也抱恙,同學們怕他情緒不穩,還會影響身體。

不過真正見到本人時,同學們發現小時看起來還好。

他也沒有固執地守著病房,還如常地和同學們說話聊天。

但前桌的宋謙謙還是嘀咕了一句。

“感覺小時心情還是不好哎。”

同桌林曉聽見,抬頭看了看不遠處正和同學說話的時清檸,輕聲說:“他還在生柏神的氣吧。”

“生氣?”宋謙謙疑惑,“有嗎?小時明明一直陪在醫院。”

他撓撓頭,又有些不確定:“不過好像也是,他剛剛沒和我們一起去玻璃邊看柏哥。”

林曉想了想:“可能就是,一會兒很心疼一會兒又特彆生氣的感覺吧。”

擦著他倆進去的秦知深是最後幾個去病房外探視的人,等秦知深走到玻璃窗邊時,探視時間已經所剩無幾,病房外沒什麼人,時清檸也沒有過來。

看起來的確沒有要去看床上男生的意思。

秦知深在玻璃外沉默了一會兒,他舉起手中一次性紙杯,這杯水原本是他要接給招待同學的時清檸的,奈何醫院裡隻有滾燙的沸水,他接好才發現不能喝,隔著紙杯都熱得燙手。

紙杯被抬高,滾滾熱氣從水麵飄起,微微凝結在玻璃窗上,沒用多久,玻璃上就顯現了被蒸汽烘出的圖案。

秦知深微微矮身,從時清檸的身高角度看去。

那恰好正落在房間內男生身上的,是被某人用手指反複描畫出的。

一個鬼臉圖案。

似乎很生氣才會畫上。

可是讓人一眼就知道。

守在玻璃外的人,不知在這兒看了多久。

同學們在病房外時都很安靜,出了探視區,交談就多了起來。秦知深出來時,外麵已經很比較熱鬨了,旁邊還有人不小心碰到了櫃子,有紙筆掉落出來,周圍人忙幫著去撿。

一張紙片飄到秦知深腳邊,他彎腰撿起,原本要還回去,無意瞥見紙上內容,動作卻不由一頓。

紙上再清楚不過,是時清檸的筆跡。

那張紙似乎是被撕掉的一頁病房記錄,備注裡寥寥記了一點東西,是時清檸寫的。

中途被劃掉了很多次。

病丿,劃掉。

42,劃掉。

柏夜,劃掉。

傻子。

全世界第一最笨。

看得出這些字都在寫一個人,寫到最後筆痕都重了起來。紙上還有微皺的圓圈狀痕跡,秦知深無意識用指腹摩挲過,才反應過來。

那是掉落在紙上的眼淚的留痕。

“秦哥!”

旁邊有同學在分水果,順手也遞給了秦知深幾個。

塞進秦知深手裡的是鮮亮小巧的金桔,秦知深沉默地咬了一個,用力地嚼開整個連籽吞吃完,才低罵了一聲。

“操。”

真他媽酸啊。

*

來看望柏夜息的多是高一三班和之前尖子生小班的同學,大家也都想來看一看時清檸。

看出時清檸情緒不佳的不隻宋謙謙和林曉,雖然少年已經表現得一切如常,但大家還是發現了,努力地在寬慰他。

“柏神肯定沒事的!護士姐姐說,他都沒受燒灼類的外傷,特彆幸運。”

“對啊,他可能隻是累了,得多休息幾天。”

“小時你也注意好好休息呀。”

時清檸知道大家心意,也都認真應了,一一謝過。

“對了,今天愷神都來了,”有人說,“之前學校集體活動都沒見過他,賊稀罕。”

一旁懶散靠在牆邊的衛應愷忽然被提起,視線聚過來,他也終於慢吞吞地開了口。

“哦,輕鬆點,彆焦慮。”他對時清檸說,“告訴你個天大的好消息。”

大家不由好奇。

難得見愷神安慰人,還用了“天大的”這種形容詞。

結果衛應愷卻說:“今天淩晨的新聞,引力波被確認捕捉到了。”

眾人:“……”

這是安慰人的消息嗎?!

果然不能指望學神沾染人間紅塵人間。

大家正想著,卻見時清檸原本略有低垂的眼睛明顯亮了起來。

“真的?”

眾人沉默。

……忘了這位也是學神。

“引力波是什麼?”宋謙謙抱頭,愁眉苦臉地問,“它又怎麼被發現了?”

“是物體劇烈運動所產生的物質波。”衛應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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