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城樓(1 / 2)

徐禾高舉著他的圖,走過長廊。

細碎的光掠過漆紅的柱子、纏生的綠藤,透過薄薄紙張,射入他的眼中。

上麵的線條勾勒出他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看一眼,歎一口氣。

又看一眼,再歎一口氣。

徐禾很心酸。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小跟屁蟲,一直喋喋不休。

顧惜歡試圖講道理,“你不能因為一次兩次的事,就對我抱有偏見——再說,每一次我都不是故意的,你不可以這樣!”

嘖厲害了胖哥,這邏輯滿分。

徐禾心裡吐槽,沒空理他,他低頭,一邊歎息,一邊把紙折成飛機。

顧惜歡嚷嚷,“喂!徐禾!你說句話啊!”

徐禾折好飛機,拿飛機頭指著他,凶巴巴:“閉嘴!”

大胖娃瞬間閉上嘴巴,吞吞口水,往後縮了縮,眼裡很委屈。

徐禾轉過身。

日頭西斜,橙色的光把宮牆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能見的是宮闕重重,而天儘頭山巒起伏。

琉璃瓦折射耀眼的光。

風吹動了滿牆的爬山虎。

徐禾現在長廊前,把他的紙飛機放飛。

做不出來的東西,留著也隻是瞎讓他傷心。等以後長大了,有能力了,再重新畫吧。

紙飛機飛過宮牆。

沿風慢悠悠落下,落在了窗前。

在薛成鈺冷淡的視線裡,又慢慢落在了長廊上。

書房裡青煙嫋嫋。

熏香淡淡。

同樣淡的,還有他父親的語氣。

“蘇家的銳氣,也是該煞一煞了。”

薛丞相負手書架之前,仰著頭,看著掛於牆上的一幅秋獵圖,目光如電。

沉默了會兒,他又道:“前幾天,邊關傳來戰況,此一行,徐崢大獲全勝,不日便將凱旋而歸。”

薛成鈺坐於桌案前,目光從窗外的紙飛機移開,又轉到了麵前宣紙未提完的字上,他語氣平靜,“這不好麼?”

薛丞相沉默了很久,然後轉過身來,“本來按計劃,徐崢這一戰大捷後,下一次出征的地方將是燕北,助燕王平叛西戎之亂。但就在昨夜,燕北傳來了文書……”

薛成鈺頭也沒抬,道:“燕王已經平叛戰亂了。對麼父親。”

薛丞相語噎,低頭,看著這個自幼被喻“長樂珠玉”的兒子,一時心中複雜至極。

五年前,翰林設宴,八歲的長樂珠玉立燈華滿堂裡,眉宇也真如玉般,冷漠華貴。

聖上喜他至極,拉他上座,給他紙墨筆硯,笑道,“占星處說你是我長樂的天之大禮,來來來,朕讓你給朕提幾個字,看看是怎樣的少年聰慧。”

男孩舉止從容,用稚嫩的聲音謝恩金殿前。

握筆,垂眸,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一筆一劃,冷靜認真。

知道那兩個字是什麼的人不多,但包括他在內,所有人,看到那兩個字的一刻,都如墜冰窖。

滿堂華彩。

八歲,鋒芒畢露。

許久的沉默過後,聖上大笑了三聲,不明喜怒。

他嚇得差點要當場跪下。

聖上卻將那一張認認真真折了起來,放入袖中,而後轉身同他道,“薛愛卿,你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似笑又似非笑,帝心難測。

也是那一次之後。

他選擇將薛成鈺送入國書院。

畢竟,這世道,早慧易折。

最後一道夕陽,過屋簷。

薛丞相歎了口氣,“下一回科舉,你下場吧。”

薛成鈺的筆一頓,旋即手腕高抬,曳下了“殺”字的最後一筆,“’是。”

他低頭,垂下的視線冷漠掃過他剛寫下的那一行字。

窗外風低低過走道,掛簷下的鈴鐺叮叮作響,不停休。

風又卷起那架紙飛機。

薛成鈺抬起頭。

幾絲細碎的黑發,拂過少年精致如玉的臉。

他靠窗,視線隨著紙飛機,到了遠處的藍天。

宣紙上一絲不苟的字,如他人般。

冰冷、認真。

待到秋來九月八。

我花開後——百、花、殺。

徐禾突然被監丞告知,他姐姐來了。

昭敏郡主來看望太後,順帶見見他。

監丞叫他去靜心殿,但徐禾不想再聽他太後外婆嘮叨,就在外麵等著。

他老遠就看到殿前有人跪著,慢慢走近了,才看清跪著的人。

是蘇佩玉。

蘇佩玉一襲素白衣裙,背影筆直而脆弱,臉色蒼白,汗水不停流下,咬唇,倔強堅持著。她卸了濃豔的妝容後,完全看不出平日裡的張揚跋扈,如靜水蓮花,多了分惹人憐愛的楚楚。

徐禾心情很是複雜,他離得很遠,卻也不打算走近。

不多時,昭敏郡主便從靜心殿裡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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