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他,彎下身捏了捏他的臉,明亮而大的眼睛笑成月牙,“等很久了吧?怎麼不進去。”
其實也沒多久。
徐禾如實道,“不去,去了又要被說。”
昭敏噗嗤笑了出來,“嘖,不錯嘛,徐小禾你越來越有自知之明了。”
徐禾翻個白眼:“你就是來埋汰我的?”
昭敏把手指放到唇邊,“當然不,”她壓低了聲音,眨眨眼,“等下陪我去個地方。”
徐禾:“……”他已經隱隱約約能猜到是什麼地方了。果然不是專程來見他的,嗬,塑料姐弟情。
昭敏牽他的手走下漢白玉階。淺紫衣裙,掠地無聲。她耳下珍珠搖曳,醉了這一片夕陽。
走過蘇佩玉身邊,像是故意的一樣,昭敏隻顧著轉頭同徐禾說話,餘光都沒有分過去一點。
她哪壺不開提哪壺,揶揄道,“聽說你今天寫了首詩給驚瀾表哥。”
媽的亂講。
徐禾懊惱地澄清,“不是寫給他的!”
這都瞎傳了些什麼。
昭敏拖長了調,笑道,“哦,不是寫給他的,那你那歲歲長相見是寫給誰的。”
徐禾黑線,“寫給你的。”
“少來,”昭敏用手指彈了彈徐禾的腦袋,“我說,你腦子裡,能不能想點正經的東西啊,這一天到晚的。”
徐禾鬱悶地把她的手挪開,“哪不正經了。”他當時沉迷喪車之痛,那首詩看都沒看,瞎抄的。稍微注意一下,都不會發生這樣尷尬的事。
昭敏笑,“哪都不正經。”
說著說著,他們已經走遠,繞了一條甬道後,徹底離開靜心殿。
昭敏臉上突然就冷了下來。
變臉變得那麼快,把徐禾都嚇了一跳,“乾什麼。”
昭敏往後瞥一眼,又收回,冷漠道,“剛剛跪在那裡的那個女人你看到了麼?”
徐禾,“看到了。”
說這乾嘛?
昭敏道:“這就是我們那日遇見的蘇二狗的姐姐,她…”
徐禾舉手,一直想提問,“為什麼你們都叫他蘇二狗啊。”
昭敏被他打斷,沒好氣,“雙為二,戌為犬,這不明擺著的麼,你動動腦子行不行。好了,聽我說,彆打岔!”
“……”哦。
昭敏道:“蘇二狗前幾天終於踢到鐵板,惹上了薛府,大快人心。要我說,他這種人,關牢裡十年都不為過。蘇佩玉救弟心切,求皇上無果後,求到靜心殿這裡來了,我聽素羽姑姑說的,她已經跪了幾個時辰了。天,她腦子裡是漿糊麼?求太後,外婆那麼討厭她,她還不如求菩薩呢。”
徐禾的關注點比較清奇,想了想,問了句:“那她還要跪多久啊?”
“……”
昭敏對著自家弟弟清清澈澈的眼,八卦也說不下去了,她泄氣道:“誰知道呢。”
昭敏帶他來到的,是皇宮的一處觀望台。
很高,沿著樓梯,走了三層,才到了頂。
觀望台上,一眼望儘整個帝都。
天空像胭脂盒被打翻,紅橙黃綠青藍紫,一層一層,由淺及深,渲染火燒雲。地上,甬道、長路縱橫交錯。
宮闕九重,城門萬家。
燥熱的天,燥熱的風。
夾雜在風中的,還有宮牆外的叫賣聲,人間熙熙攘攘,煙火氣息。
假山、樓閣、溪流、瓦礫,儘收眼底。
太陽完全落山了。
徐禾疑惑地抬眼,“你要乾什麼?”
昭敏雙手按在城牆上,黑發獵獵,容顏明麗張揚,笑得燦爛,“看到了麼。”
啥?徐禾身高不夠,踩在一個石疙瘩上,才把頭探出來,看到了,隻隔這裡幾十米遠的那條甬道。
鞭炮已經響過,一行人騎馬而過,旁邊有太監提著嗓子,宣讀著旨意。
馬的最前方,新科狀元郎,衣襟風光,勒馬夕陽裡,笑容意氣風發。
……理解了。
徐禾由衷讚歎道:“狀元啊,好厲害。”
昭敏笑,眼裡全是那一人,道:“對呀,你要不要也考一個,到時候怕娘做夢都能笑醒。”
徐禾搖頭,“不了不了。”
觀望台上,昭敏從袖中取出了一張紙。
慢慢展開,上麵女子的娟秀小楷密密麻麻,儘是詩詞。
“嗯?”徐禾想要扯過來看看,昭敏把手一揚,他就夠不著了。
那麼小氣乾嘛。
昭敏垂眸,唇角的笑意溫柔,眼中微有亮光。
她將這張載滿少女心事的紙,一點一點撕碎,撕成碎末,揚於空中。
漫天的紙屑,如漫天的蝴蝶。
簌簌而下。
那人騎馬過甬道,過城門,過石橋。
昭敏道,“你說他什麼時候會回帝都呢?”
徐禾,“我哪知道啊。”
陪著他姐在這古城樓夕陽下傷感了一會兒。
徐禾硬扯,才把昭敏扯了下去。
昭敏從少女情懷裡回過神,在返回的路上,就記起來,交代給徐禾道,“父親十多天後就要回來了。”
徐禾已經做好了心準備,也不在怕了。
昭敏好笑道,“國書院的小測,你有把握不?考砸了,那你可就有的瞧得了。”
徐禾很淡定,“有呀,把握還很大呢。”
昭敏嗤笑一聲,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