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窮山惡水(2 / 2)

直到一頂華貴的轎子慢慢駛來,所有人臉上的神情變得緊張、興奮、忐忑,這位知縣是從京城裡來的,身份被上頭壓了下去,他們也不知道,但絕對不是尋常的貴人,畢竟京城二字就已經讓他們敬畏不已,那可是天子腳下!

“快快快,來了!來了!”

手舉鞭炮的人一點火引,然後甩開,瞬間鞭炮轟啦響,劈裡啪啦、好生喜慶。

徐禾到知縣府前,差點被那煙味給熏得不敢下轎。

他有點驚訝、難得的也有了一絲緊張,感覺自己責任還是蠻大的。

猶豫了會兒,徐禾掀簾下轎,衣裙落地,美人若玉砌雪雕,瞎了一乾知縣府前興高采烈群眾的眼。

鞭炮煙塵落儘。

為首的師爺、衙役,傻愣著眼,等了很久後,聲音顫抖:“姑姑姑姑姑.......姑娘,知縣大人在何處?”

徐禾就知道會遇到這種操蛋的事,冷著臉,用少年音道:“這不就在你麵前麼。”

“......”

咚。

是有人暈倒過去的聲音。

*

新官上任,徐禾還是很有工作心的。他在書房,拿出賬本,清算平陵縣曆年來的賬目開支。

算完之後,抬起頭來,一臉血:臥槽!這地方怎麼那麼窮!

是真的很窮,修個壩的條石木樁都買不起。

為什麼為那麼窮啊?

治水修壩本就是古代農業的一件大事,朝廷基本每年都有撥款下來,雖說這裡山高地遠的,也不至於一分錢沒分到吧。他不信邪,又翻了翻賬本,最後得出結論——錦州的河道總督、是真的、一分錢、沒給平陵縣。

他從桌子裡找到了近一疊前任知縣上報給錦州知府的信,信裡也有詢問和催促,但要麼就是石沉大海了無音訊,要麼就是敷衍了事說朝廷的撥款還未下來。

“......沒下來你個頭。”

徐禾拿著筆,他心裡有股火,但不能發。冷靜下來後,按照流程,仿照前任知縣的信,他也用自己歪七歪八的字跡寫了封給錦州知府,他想把言辭弄得冰冷嚴厲點,但有限的文化水平遏製了他,隻能讓他把大概意思講清楚

不多時,小廝端著飯菜上來了,他戰戰兢兢把案板放在桌上,聲音顫抖:“大大大、大人,該用膳了。

徐禾把信包好,也有點累,低頭一看飯菜。

喲,青菜,桔梗,饃饃,少的幾不可見的肉沫。

可以的,跟大昭寺上的素齋有的一拚了。

徐禾拿起筷子,夾了口青菜,默默地看了小廝一眼。

小廝根本就不敢和他對視,嚇得差點跪在地上,繼續顫抖:“大大大、大人......”

徐禾被他逗樂了:“你們平陵縣是不是說話都要那麼結巴一下?”

小廝一頭霧水,話都不敢說了。

徐禾對他一直不看自己跟避洪水猛獸似的,有點不理解,但也不想欺負小朋友,道:“你先下去吧。”

小廝鬆了口氣,忙推出門外,幫他掩好。

他一出書房門,瞬間被暗處一群人圍了上來,緊張兮兮,嘰嘰喳喳。

“如何,大人表情怎麼樣?”

“有沒有當場摔盤子?——這位大人從京城來的,吃慣了山珍海味,指不定以為我們實在怠慢他呢。”

“怎麼樣怎麼樣!”

小廝吞吞吐吐,紅了紅臉,有點不好意思:“我、我一直低頭,沒敢看知縣大人。”

瞬間遭了一群人毆打。

“要你小子有屁用!”

不過他們稍一回想乍見知縣大人時的無邊春色容光,也覺得,真的,不敢直視。

第二天徐禾起的很早,山匪的事情可以延後處理,但堤壩之事必須先在解決。不然越拖,造成的傷害越大。

他叫上人,去修壩的地方,進行地質勘查。

他叫來此地的河道史,詢問了一下修壩曆年來的工況,河道史是一個麵白的小生,初一見徐禾愣半天,好久才反應過來,全程低頭不敢看臉,默默回答了。

水的流速、岩石的硬度、河床的厚度,徐禾拿出紙和筆,記錄下數據,回到知縣府的書房,他就開始忙起來了。

為保證水壩不會連著整個周圍的岩體一起被衝走,設計大壩時,要考慮的因素很多,防止它滑動、傾覆、浮起,計算剛石受力平衡。

耗費一夜,畫完一張受力圖後,徐禾算是明白平陵縣為什麼水災頻多——防滲體破壞的太嚴重,石堆滲流沉陷太厲害。

他將一切推翻,隻留下最基本最基礎的數據,扯出另一張稿紙,開始自己設計堤壩。

知縣書房裡的燈又亮了一宿,府衙內人人心驚膽戰,麵麵相覷。

“這位爺,今天在縣裡逛了一圈,是被我們......窮怕了麼?”

“彆不是在收拾東西準備回京吧。”

“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還、還是算了吧。要是大人正在哭就不好了。”

在他們的認知裡,這個美人知縣來這,估計也隻是一時的功夫,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指不定是專門下來受苦的,做不得事。而且那麼多年,他們對能乾事的知縣,也不抱什麼期望了。

沒了薛成鈺在旁邊監督,徐禾久違地體會到了通宵的快樂。

當然通宵一時爽,第二天就是生不如死。他困得要死,還要強打精神,出門,隨便攔了一個人,眯眼一看,居然就是這府上的師爺。

師爺本來隻是路過,畢竟縣令府就那麼點屁大地方,誰料忽然被人叫住。

少年的聲音微有倦意但非常好聽。

他順著秋日裡微涼的晨光望去,長廊儘頭、簷角下,初來乍到的知縣大人修長而白的手裡捏著張紙。

平陵縣寡淡黑白的建築裡,他石榴紅裙豔豔奪目,成了最鮮明的一筆。

徐禾忍著哈欠,把手裡的稿紙交給師爺,想了想,囑咐道:“把這個交給河道史,有什麼不明白的,叫他今天晚上再來問我。”可能要睡一天了。

師爺失魂落魄,接過紙,久久不能出聲。直到年輕的大人重新合上門扉。他拍了拍自己的臉,才讓自己冷靜下來,嘀咕:“什麼東西,這位知縣大人彆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他低頭,看圖紙,整個人驚愣原地。上麵的每根線條都筆直,一個大壩的雛形,而旁邊,儘是密密麻麻地他看不懂的符號,但從上麵,能體會到設計人的良苦用心。

秋風起,掀起他心裡的駭浪滔天。莫大的激動和震撼。

平陵縣,不,是整個錦州,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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