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予笑道:“那少年孤僻得很,回來的路上,我無論是道謝也罷道歉也罷,他都隻是應一聲不答話。而且我想,他醒過來,最想看到的也應該是你吧。”
徐禾一時找不到話反駁。
他再怎麼都想不到,當初隨手的一些恩惠,能讓餘木記到現在。
不值得。
心中平白就想到了這三個字。
徐星予笑著搖頭。
他也沒想到自家弟弟會對那樣一個人產生如此深刻的影響。
在他看來,徐禾和那個少年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隻是這種事,誰又料得到呢。
*
徐禾騎著馬,心情沉重。
他還是答應了。
但他哥找不出話來跟餘木說,他又能跟餘木說些什麼。
幼年時的記憶都快被忘了,就記得古橋傾塌時餘木救了他,就記得宮宴上那小傻子跳水裡給他撿回紙......
操,這麼一想,誰是誰恩人還說不準。
“......他這算是對我徐家有大恩德了。”
徐禾低聲道了句。
引他去醫館的是隨同徐星予一起回來的一名士兵,聽他言,也超徐禾一笑道:“是呀,鎮國將軍本想收餘副將為義子的,但餘副將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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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禾驚訝:“為什麼要拒絕?”
士兵靦腆一笑,“屬下不知,這就要問餘副將了。”在軍營裡呆久了,見頭母豬都眉清目秀,遑論徐小公子如今還是紅妝示人,士兵被他看得有點臉紅,低下頭去。
徐禾抽了抽嘴角。
他當初取名完全沒用心,還取他半邊——餘木,不就是榆木麼?聽起來就木呆呆的,不是什麼好寓意。
心裡又後悔又愧疚,讓他爹收為義子不挺好的麼——改名叫徐木也好聽點啊。
醫館在驛站邊。
驛站前一棵老梅樹彎曲著身子,一月份,乍暖還寒,積雪還打在枝椏上。
入醫館,老中醫同他道:“我昨夜剛幫那位病人處理完傷口,打了麻醉後他才睡下,小公子聲音小點,彆吵醒了他。”
臥槽那麼疼,還要打麻醉才睡得下?
徐禾倒吸了一口冷氣,朝老中醫謝過,然後在儘頭推開那扇門。
苦澀濃鬱的藥味,充斥著屋子。
徐禾放輕步伐,走過去,站在床邊看著正在沉睡的少年,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餘木現在處於在青澀與穩重之間,也不能儘說是少年。
眉眼已經展開,當初刻入骨子裡的懦弱自卑,被淩厲和冰冷掩蓋,隻是他睡覺時,唇色臉色都慘白,有一種藏刀深雪的清冽。
徐禾歎息一聲,這小子啊,果然沒把當初他的話聽進去。
他不想打擾他,轉過身,想要走。
突然手腕就被抓住,力度之大,幾要粉碎骨頭。
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柄刀已經靠到了脖子上,身後人的長發冰冷落在他肩上,甚至乾脆到話都沒說,極致的壓迫和危險。
下一秒就要斃命的直覺那麼明顯,徐禾驚愣,猛地轉頭。
和一雙深紫近黑,微有腥紅的眼眸對視。
孤僻、冷漠、溢滿殺氣。
倒映出他驚訝的模樣。
徐禾嚇得不敢呼吸,魂都要飛了。
擦擦擦擦擦,沒想到第一次在這個世界意識到死亡的危險,是在餘木的劍下。
那他轉過身抬頭的一刻。
有人比他更驚訝、更慌亂、更不敢呼吸。
咚。
劍掉到了地上。
許久的寧靜。
徐禾是被嚇得說不出話。
而一身煞氣冰冷如劍行雪夜的將軍,卻是臉色蒼白,在狠狠地貪婪地看過眼前人的容顏後,情不自禁閉上了眼。
......即便那麼多年過去了,還是不變,隻是他淩空望過來不帶情感的目光,就叫他每根發絲連帶著心臟一起,生疼。
那種蟄伏血液和記憶裡的患得患失、惶恐不安,又開始......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