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是青鬱的竹林,竹竿挺拔, 綠葉成浪, 瀟瀟碎著風。
雪初消融, 山階很滑, 上回來此處時, 徐禾就受夠了那種走一步就要低頭看路的感覺, 又見行人往往, 接踵摩肩,便對顧惜歡道:“走,我們繞小路上山。”
顧惜歡本來就是隨他來的, 大昭寺這種地方, 他一年不會踏足幾次, 自然同意, 但還是忍不住抱怨幾句。
“你居然還嫌我事多,明明事多的是你。”
徐禾笑吟吟:“能不能有點雅趣,說不定還真能賞到好花呢。”
這個時間山中的花很少,一路走來,唯見茶花、杏花、春娟枝頭鬨。小路盤著山, 偶爾還要過個小林子。
低頭穿過一片鬆林, 到達平地,卻見緣山的地方有一個小屋子。
木屋黑瓦,窗柩門扉都緊閉著。
房子處在這山林間, 應該是被廢棄掉了。但屋前的草坪卻有人走動的痕跡, 在雜草堆裡, 硬生生走出一條路來。
徐禾拔掉頭發上的草,“這地方還有人住?”
顧惜歡小侯爺金尊玉貴,穿一趟鬆林,身上、發上落了一堆東西,無語又厭惡,看那屋子也語氣不太好道:“這草坪以前是塊田地,那房子,本來隻是個供農夫休息的茅草屋,後來田地荒廢了,便孤零零留下來了,京中有人閒得慌,經過此地,還把它重新修了一遍。”
徐禾:“那是真閒,修一遍乾什麼?”
顧惜歡雖然沒怎麼來過大昭寺,但對那屋子的用處卻是知曉。
富貴人家的老太太,到了一定年紀就會迷性神佛,上山祈福是常事,有時還會命令子孫後代一起上來,一呆就呆半個月。年輕氣盛的公子哥怎麼比得上廟裡吃齋念佛的和尚,豔妾美婢同行,總想著偷點腥。但是在佛門禁地,若被家中老人發現可不得了。
於是這“閒人”修的屋子,就成了個好地方。
顧惜歡意味深長一笑,吹開手掌間的草,道:“看到沒,那叫野趣。”
徐禾:“......”
他又一次刷新了對顧惜歡的認知,驚訝過後,扯了扯嘴角:“拜托你們乾點人事吧。”
顧惜歡冤枉死了:“——你彆這樣看我——看我乾什麼,這房子又不是我修的!還有,我來都來過這裡,今天也是第一次看見。”
徐禾搖頭,安慰他:“沒那意思。”
隻是現在他看那屋子都眼神不對了。
這簡單的小木屋,緣山臨涯,在這荒草叢生的寂靜地,平生出一份神秘曖昧來。
也是看見徐禾的眼神,顧惜歡嘖了聲,笑著解釋道:“其實大部分人都把這當歇腳的地方,知道這事的人極少,隻有零星幾個人這麼乾。這地方,沒你想的那麼齷齪。”
到底誰更齷齪一點?
徐禾笑了下:“你叫什麼京城小霸王啊,叫百事通算了。”
顧惜歡走在前麵,低聲笑:“百事通?就算真換了這個名頭,京城有幾個人敢來問我啊。”
徐禾道:“嘖。”
因為花宴還有長公主和昭敏郡主,他上山也不可能避開她們。
徐禾沿途摘了點山茶花,既是一時興起,也是想著去見他姐時,不要兩手空空。
小路比山階偏而且遠。
走到山門前,足足耗費了兩個時辰,已經是黃昏時分,估計要在大昭寺住上一宿了。
顧惜歡愁眉苦臉,進山門時,歎氣:“我這第一次也算是給了你。”
什麼屁話,徐禾道:“嗯,我會負責的。”
花宴期間,大昭寺的寮房基本被承包下來。寺院很大,徐禾對這算是輕車熟路了,畢竟小時候強迫著在這住過很多次。
他找到了長公主,長公主見他,眉眼就是一喜,以為他終於聽話了一次。看得徐禾有點心虛。
長公主幫忙著給他和顧惜歡,安排了房間。
在兩人單獨回來的路上。
長公主滿臉笑意接過徐禾遞來的山茶花,目光也柔了幾分:“我初初見過了,這裡都是些好秉性賢淑的好姑娘。花宴為期三天,你可要好生看看。”
徐禾想避開這個話題。
目光一轉,轉到庭院裡,看到熟人。
殘陽如血,楊婉兒穿著身海棠紅的長裙,整個人立在昏黃光影裡,麵色陰沉。
旁邊的侍女小聲安撫:“小姐彆生氣,由得她們亂嚼舌根子,小姐未來嫁的定是人中龍鳳,彆跟她們一般見識了。”
楊婉兒咬碎銀牙:“什麼狗東西!區區一個尚書家的嫡女,還敢拿我打趣——我攀不攀得上由得她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侍女一時震驚,上一位楊婉兒的貼身侍女被她活活打斷腿遣送回家了,她是新來的,想也想不到這種肮臟之語會出自英國公府家的小姐之口。
楊婉兒恨恨不休,眼瞥見旁邊的一朵花,隨手就去折,偏被枝上的刺刺著了,啊地叫了一聲。侍女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上前去看,被已經怒火中燒的楊婉兒一巴掌打偏了頭。
“狗奴才!有沒有點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