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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畿外到將軍府,徐禾滴水未沾,也是真的餓了。他一進屋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手,桌上盤子裡有啥就吃啥。
餘木從桌子裡翻出一些藥膏繃帶,在徐禾用左手吃東西的時候,動作溫柔、憐惜地為他換繃帶。其實徐禾覺得沒那麼麻煩,他根本沒沾到一點雨,但是餘木執著於這樣,他也就隨他了。
靜默無聲。
徐禾看著餘木。
青年垂眸,鼻直如玉山,嘴抿成一條線,似乎有些生氣,但又不好發泄。
徐禾不餓了,察言觀色問道:“你生氣了?”
餘木睫毛微顫,似乎愣了下,而後語氣很淡地說:“沒有。”
徐禾樂得不行:“原來你生氣是這個樣子。”
餘木垂眸。
他真正生氣的樣子,他不會想看到的。
徐禾大概也知道餘木氣什麼,說起來,他自己也有點心虛,整個將軍府餘木唯一能說得上話的人就是他了,而他卻一出去就是好幾天,把他一個人孤零零留在的將軍府。真的不太厚道。
於是徐禾保證:“我下次出門一定帶上你,我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會很閒,我帶你去看看京城如何?”
餘木說:“我氣的不是這個。”
徐禾好奇:“那你氣什麼?”
少年睜大眼,努力遷就他。徐禾本來就長的好看,幼時便豔煞帝京,何況每一處眉眼早就被他深刻心中。隻要稍微軟一點態度,那麼他所有的情緒都會潰不成軍。於是生氣也不再是生氣,那總藏於心中不可言說的陰冷暴躁也漸漸消散。
外麵狂風驟雨擊打著窗戶。
餘木愣了會兒,良久,低聲說:“我隻是,氣您不會照顧自己。”
更氣為什麼我現在還沒資格站到你身邊,保護你,甚至,擁有你。
徐禾想破腦袋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不會照顧自己,這個理由——餘木數落他的時候心裡就沒點數麼?徐禾心裡挺樂,認真跟他理論:“你就很會照顧自己了?我爹和我哥都跟我說過了,你有多不要命。將心比心,現在知道當年我被你這屢教不改的性子氣成啥樣了吧。”
真是想想就心塞,說了多少次,沒人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但是這小子就是一直那麼倔。
餘木沒說話。
長長的睫毛垂下陰影,遮住眼眸裡的不讚同。這不一樣。隻是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徐禾定會被氣到。
他選擇沉默。
徐禾以為他是心虛,也非常善解人意沒翻舊賬,因為薛成鈺的問題越發好奇餘木的眼睛,“真的是從小這樣的麼?”
餘木為徐禾卷完最後一圈繃帶,輕輕打了個結,道:“應該不是,我小時候瞎過一段時間。”
徐禾震驚,他怎麼從來沒聽到過這事。
餘木語氣冷靜地像是在敘述彆人的事 :“原來顏色我也忘了,不過現在這樣挺好,不細看看不出與常人的區彆。”
徐禾心裡很複雜,越了解越心疼,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隻是童年的傷痛,他現在也不想再逼餘木去回想一次,乾脆扯開話題。
但這回。
他和餘木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這三日混進大昭寺去了。”
“薛公子於您是什麼人?”
徐禾後麵的話被噎住,莫名其妙地看向餘木,
餘木已經替他包紮完,半蹲地上,仰起頭來,青年黑衣委地,深紫的眼眸裡是執著等待答案的堅定。
徐禾回答:“......我和他一起長大啊。”
但是發小這個詞也不適合,小時候薛成鈺管他、訓他比較多,某種意義上,他還挺怕薛成鈺的,亦師亦友的感覺,而且薛成鈺非常優秀,並且這種優秀不會因為長久的相處而淡化,相反,越相處,越覺得他的出生真是長樂之幸。徐禾看過近些年翰林院參與修編的書籍,內容涵蓋地理天文、水土農田、朝廷新製。雜七雜八看得他都頭暈眼花,而薛成鈺卻是一本本瀏覽過,一目十行,一字不差用朱筆批注了很多錯誤,改了近七八遍,才通過。
小時候,長樂珠玉的光芒就冠在他們這一代人心中。
最開始進國書院,被監丞告知住在薛成鈺旁邊時,徐禾恨不得以頭撞柱,因為直覺告訴他,薛成鈺這樣的人,很難接近。
他從小到大不可能真沒見過薛成鈺。
宴會上幾次偶然的一瞥,對薛成鈺的印象就是,天才,清冷,孤僻,遠在天邊。
徐禾算了一下,也覺得有點羨慕,家世尊貴,容貌出眾,與生俱來便攜帶了整個國家賦於的榮耀。如果不是因為他不是這個朝代的人、而且做完任務就要回去,他小時候肯定也嫉妒得牙癢癢。
但,出乎意料的,薛成鈺還挺好相處的。很照顧他。
細細回想小時候的一些糗事,徐禾不由懷疑係統給他清空現代記憶時,順帶拉低了一下他的智商,真是什麼年紀什麼想法。
徐禾想了會兒,道:“一起長大能是什麼人,很好的朋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