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後翻了一頁書,見寫道:“治生之道了不煩,但修洞玄與玉篇。兼行形中八景神,二十四真出自然。”
這是《黃庭經》之治生篇,她默默地念誦了兩遍,若有所得,便慢慢地放下書,合眸消化。
太監宋昭自外進來,見太後閉眸靜氣,便站在身邊等候。
片刻太後睜開雙眼,問道:“何事?”
宋昭小聲:“娘娘,皇叔進宮了。”
杜太後眉頭微蹙:“這時候他來又是做什麼?”
宋昭苦笑道:“想來,該不至於還是要摜殺宮中內侍了吧。”
杜太後橫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皇上身邊那些人也是得管教管教,平時就不聽我的話,更不把皇上放在眼裡,皇叔上次所做,好歹給他們一個教訓,這兩日不是安靜許多了?”
宋昭躬身:“是,是奴婢先前管教不嚴,娘娘恕罪。”
杜太後歎了口氣,站起身:“我怎麼會怪你,你的用心我難道還不知道?有道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那些人雖叫你一聲‘千歲’,心裡卻各有主意,一不小心怕還把你踩下去呢。”
宋昭忙道:“有太後給奴婢撐腰,奴婢是不怕的。”
杜太後似笑非笑地瞥著他:“光有我那可不成,你最大的靠山是誰,你心裡橫豎有數。”
宋昭貌似惶恐:“奴婢對太後娘娘的心意天日可鑒。”
杜太後又歎了聲:“罷了,彆說你了,如今我們孤兒寡母的,難道不也靠著‘他’?誰還敢得罪不成?比如這皇宮內廷,還不是任由他來去自如?這若是先皇還在……唉!”
宋昭聽出太後的話裡有些怨念,便溫聲道:“皇叔雖然不必傳召而可出入宮廷,可除了上次摜殺王升,平時還是極規謹的。”
杜太後道:“但願如此。”
宋昭回頭對著門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捧著一個畫漆雕龍的匣子走上前來,宋昭親自取來,打開之時,卻是一顆紅色丹藥,清香撲鼻。
杜太後精神一振:“這莫非就是天師給本宮新煉製的仙丹?”
宋昭道:“正是,才剛剛送進來。”
杜太後忙道:“快傳甘泉水。”
服了丹藥,杜太後臉色好了很多,撫著胸口說道:“這些日子我始終心裡鬱鬱,吃了天師所煉仙丹,才覺舒坦。”
宋昭道:“天師是有能為的,如今民間奉之為‘仙師’,所到之處,民眾參拜,山呼海湧。”
杜太後雙目放光道:“儘快召他進宮,本宮要同天師麵談。”
正說到此時,外間小太監趕來:“娘娘,皇叔已經過了敬勝門了。”
“他是要來見本宮的,”杜太後點頭,又問宋昭:“皇上在做什麼?”
宋昭道:“這……”他的臉色有點為難,謹慎地說道:“皇上仿佛很喜歡新選進宮來的秀女們,這幾天每每傳召。”
杜太後臉色微變,欲言又止:“罷了,他喜歡這些,總比學那下流法門要強……隻是你叫個人悄悄地去告訴一聲,說皇叔來了,叫他收斂些。”
宋昭果真派了個心腹太監前去傳話,不多時,這邊楚直已經到了。
入內向太後行禮,太後賜座,笑吟吟道:“我正想叫人去傳你進來說話,可巧就來了。”
楚直道:“不知太後傳臣是有何事?”
“無非是閒話家常,”杜太後親切地一笑,又道:“另外,最近聽說南邊鬨哄哄的,我也不太懂,就想問問你的看法。”
楚直說道:“南越女王派人出使西都,西都國主當麵羞辱南越女使,臣斷不出月餘,兩國之間必有戰事。”
杜太後大為喜悅:“如此甚好!實在是天助我東平,若兩國大亂,我東平便可趁機滅南越吞西川,不在話下。”
楚直挑了挑唇:“太後所言極是,這天下遲早歸東平一統。”
杜太後極其舒心,不知是吃了那仙丹的原因,還是因為這好消息,便咯咯地笑了幾聲。
她眼波閃爍地望著楚直道:“若真能如此,希正功不可沒,定也要叫皇上加倍厚賞才是,隻有如此也才見明君賢臣相得益彰,你們君臣……必然名垂青史。”
楚直看她神態仿佛輕佻,卻不動聲色:“多謝太後,是了,皇上何在?”
“哦,皇上,”杜太後的笑容一僵,含糊道:“……此時該是在從侍書郎讀史吧。”
楚直道:“皇上年少,用功雖是好事,但也不宜過於操勞。對了,聽聞太後為皇上選了幾名秀女,不知姿容如何,有無可當國母之相?”
杜太後有點意外:“這個麼,據我看來雖都姿色不錯,但若說立為皇後……到底出身尚有欠缺。”
楚直竟說:“今日無事,臣願一觀。”見杜太後又愕然之色,楚直道:“臣心裡倒也有幾個國母人選,看看太後喜歡什麼樣的,心裡也好有數。”
杜太後仗著藥力,毫無拘束地笑了幾聲:“你是皇上的皇叔,乃是長輩,先前選人的時候,本也想叫你過目,隻是知道你忙於國事,未必在意這些瑣碎,如今你願留心,我不知多高興呢。”說著就命人去將這次進宮的那些秀女帶來。
兩刻鐘不到,才進宮的少女們俱被帶到,一一過目。
杜太後時而留心秀女,時而又看向楚直,卻見他目光沉沉,冷冷淡淡,並沒多餘的表情。
太後正在興頭上,何況這些少女是她曾過目的,如今竟沒有讓楚直動容之人,她隻覺臉上無光,便問宋昭:“我前日說,這批女孩兒裡有兩個最出色的,怎麼不見?”
宋昭遲疑道:“回太後,皇叔,那兩個最出色的,一個叫李妙妙,一個叫曲晴,李姑娘前日害病不得出,曲……”話到嘴邊他改口:“也自報身子不適。”
杜太後沒留心到他的眼神,惱道:“好放肆,皇叔在此,她們竟敢擺架子不肯來見?速速傳她們來!就算是病的起不了,也給我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