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反對出兵:“西川路途遙遠,地形複雜,之前西征皆以大敗而歸,不如休要輕敵冒進,免得損兵折將。”
有的嗬斥:“尚未出征便說此頹喪之語,是何居心!西川不過是偏僻之所,南越更是無足輕重,哪個比得上東平?一舉南下天下一統,是祖宗所誌,又怎能以艱難而怯步不前,真乃數典忘祖之輩!”
有的道:“話雖如此,行事卻要謹慎方能萬無一失,聽聞西川跟南越交惡,不如再等兩國刀兵相向之時,我軍趁機襲之。”
忽地有人歎氣:“西川雖偏,人傑地靈,前度南越因為使者被羞辱,已經發兵陳於邊境,兩方一觸即發,誰知西川一介女流出麵,竟又使化乾戈為玉帛?”
“什麼女流,”一人道:“那是西川的鎮國永康公主,此女文武雙全,當年征西之時,她親自帶兵出關,聯合南越用連環計使我軍吃了大虧,才讓西川又有了五年太平……豈能小覷?”
楚直在旁邊端坐,一直未曾開口,此刻才微微抬眸。
小皇帝正打盹,聽到這裡也突然發聲:“這個永康公主……年紀不小了吧?生得什麼模樣?”
群臣啞然,麵麵相覷,其中一名奉常說道:“這位鎮國公主今年大概、好像已經是二十幾歲了,相貌麼,據當年出使西川的官員所說,倒是個絕色佳人。”
小皇帝笑道:“朕依稀聽說她並未婚配,可惜年紀大了點兒,不然倒是可以請她到東都。”
眾臣聽到這種輕佻語氣,一時又啞口無言,楚直瞥了眼皇帝,淡淡道:“皇上,出兵與否,眾人各執一詞,不知皇上是何意見。”
皇帝談起女人來,還有幾分興趣,聽見這個,又暗暗皺眉,強笑道:“此事皇叔跟眾愛卿決意就是了。”
楚直眉頭微蹙,正欲開口,隻聽有人道:“小姐若有任何吩咐或所需,隻管召喚我等。”
眼前幾道窈窕的影子閃爍,香風掀起,這些人向後退去。
如今正是在肅穆的朝堂之上,突然出現這種場景,楚直震驚之際,心裡卻又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喜悅”。
自從上次被無情“驅逐”,連日來他都不曾再“離魂”,還以為是顧雎的湯藥起了效果。
但雖說病情是在好轉,可他心裡卻總是時不時地想起那個女孩子,不知從那之後她可安好。
楚直素來是個冷情的人,此番竟對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孩兒這般記掛,已屬異事,幸虧他日理萬機,倒也沒什麼空閒時間去傷春悲秋,所以縱然牽掛也是有限,倒也罷了。
他本已經做足了再不相見的準備,如今居然又“重逢”,這種感覺實在太難形容,竟有點兒“失而複得”似的喜歡,遠超過他本以為的“惱怒憂懼”。
畢竟對位高權重的宣王來說,離魂,代表著一重棘手的危機,他本來不該歡喜才對。
但楚直已經顧不上彆的了。
因為辛野裳已經察覺他的“到來”,她咳嗽了聲:“多日不見了。”
於是,朝堂上向來不苟言笑的皇叔,唇角一勾,多了一點奇妙的笑意。
這些日子,楚直除了看《病源》之類,有意找尋有關離魂症之記載,在一本《辨證錄》上看到寫:人有心腎兩傷,一旦覺自己之身分而為兩,他人未見而己獨見之,人以為離魂之症也。
加上跟顧雎交流,通常的離魂症,是指的自己魂魄到了彆處,有了彆的經曆之類,但是他的症狀顯然越發複雜。
楚直,不需要非得睡著才能離魂,而且最驚奇的,是他可以“一心兩用”。
就如同《辨證錄》所說,他就像是分成了兩個人,隻不過一個是他自己在這兒,一個是變成了辛野裳,在那兒。
就如同這時侯,他分明站在朝堂,主持朝議,但他卻也在那女孩子的“閨房”,同她私密相處。
朝堂之上一片靜默,人人都在等候監國發表高論,楚希正卻不想理會這些人,他的心思都在另一邊了。
“你還知道多日不見,”他有點不滿似的,“還以為你永不想見我了呢。”
辛野裳嗬地一笑,還未開口,楚直突然察覺她仿佛有些沉鬱不樂:“怎麼了?”
她道:“我倒是不想再見你了。”
楚直正要問她為何,就聽小皇帝有點疑惑地:“皇叔?”
宣王忙心神以斂,定睛看階墀之下,群臣有的微微抬頭滿含期待的看著自己,有的疑惑不決,都在等他發話。
“天下一統是必要行之的,但發兵時機至關重要,在孤看來,南越同西川雖暫停戰,此情勢絕不長久,隻需要……”楚直是一貫的不動聲色,徐徐道來,毫無破綻。
眾臣跟皇帝皆都凝神聆聽,連連點頭。
而另一邊,他問辛野裳:“為何?”
辛野裳走開了幾步:“因為我不想節外生枝。”
“嗯?”楚直疑惑,正要開口,目光轉動,突然看到她麵前桌上的漆器,上麵有些特殊的花紋,魚,鳥,升騰的雲紋,起舞的龍形,“這是……”
朝堂上的侃侃而談戛然止住,楚直心頭一震:“這是西川……你果然、”腦中“侍寢”兩字亂湧,他脫口道:“是在西川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