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直笑道:“丫頭,這個故事的有趣在於——你如果是這個二叔,你會怎麼做?”
辛野裳道:“玉不琢不成器,小孩子不懂事,打一頓就好了。”
“要冥頑不靈呢?”
“那……也得想方設法教導,到底是兄長遺孤,難不成要殺了他?”
楚直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真到這種地步,那也未嘗不可。”
辛野裳隱約聽出他語氣裡的肅然殺氣:“阿叔,這隻是故事,還是……是真事呢?”
楚直道:“你願意他是什麼?”
“如果隻是個無趣的故事就好了。”辛野裳回答,但她心裡其實這知道,這應該不止是個無趣的故事,而是個殘忍的事實。
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那嬰兒也徐徐打了個哈欠,有點昏昏欲睡。
辛野裳也有了些許困意,但在她要陷入昏睡之時,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頓時之間人又清醒過來。
“阿叔,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嗯?”
辛野裳道:“我……一直不知阿叔是什麼模樣的,你能不能讓我知道你的相貌。”
楚直笑了:“傻丫頭,就算我告訴你,你難道就知道了?你總是看不見的。”
他原本也不知辛野裳的相貌,隻是那日在襄城,他看鏡子裡的少女,在一簇半開芍藥旁的女孩兒。
可辛野裳卻沒法兒自鏡子裡看到他。
誰知辛野裳道:“有一個法子,是會讓我看見的。”
楚直驚住:“什麼法子?”
“畫出來。”
“畫?哈!”楚直屏息,繼而又笑了:“你……虧你能想得出來。”
辛野裳並不是頭一次冒出這個想法的,她是偶然有一回想起楚直,又想到當初央求容時晴給自己畫夢中人的樣子,才靈機一動的,隻是如今第一次對楚直說出來而已。
辛野裳問:“阿叔,你可會畫?”
“這,未必算精。”
“那就是會了?”
“我還以為你會,才跟我提出要畫的。”楚直無奈地。
辛野裳道:“我的畫工十分不入流……阿叔可答應我了麼?”
楚直沉吟片刻:“我可以答應。”
辛野裳一喜,楚直卻又道:“但我若是答應你這個,你卻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你得告訴我你的真實名姓。”
這下,辛野裳的喜歡被打散了一半。
“不行?”楚直問。
辛野裳不答。
楚直仿佛猜她心中忌憚什麼:“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向彆人透露。你若不信,就不必應允,我自不會強迫。”
辛野裳籲了口氣:“不,我相信阿叔。我會告訴你。”
楚直難以言說地有點開心:“一言為定?哈,不過這兒哪裡有紙筆?”
辛野裳自榻上跳下,雙腿卻一陣酸軟,她俯身揉了揉:“我去給僧人討就是了。”
東都。
在林中殺死兩名士兵、撿到嬰兒、棲身破祠堂之時,皇叔又簽了一封急詔。
他再度派人前往南境,命將守將宋炆拿下問罪,若是反抗,就地誅殺。
一邊發派,楚直一邊活動自己的手腕,誰能想象,端坐在堂中的皇叔,方才剛用這隻手割斷兩人的咽喉。
若不是辛野裳的手勁到底不足,他連兵器都不用,直接拗斷兩人脖頸就是。
在做完這些後,江辰從外快步而入:“主公,周主簿一行才進宮,便遇到伏擊,已經被擒,據說是太後的懿旨。”
“哦,這麼快就按捺不住了?”楚直不以為然地:“還是有人故意推波助瀾。”
江辰道:“動手的是那幫內宦,自從主公摜死那王太監,他們不敢再似先前一樣放肆,心裡卻恨極了宣王府。”
“跳梁小醜而已。”
江辰道:“若是先前主公進宮,如今豈不是會被他們所害?”
“他們沒有那個本事,不過這些無用庸人,未必會對周寅客氣……”楚直皺眉:“他們是不是說了什麼?”
江辰原本隱瞞不說自有用意,聽楚直問了,才遲疑道:“主公,他們說,主公若不進宮,就、就……”
“就殺了周寅?”
江辰把臉轉開,頓了頓才道:“他們對周主簿施加酷刑。”
楚直一聽就知道周寅遭殃了,他的眼睛眯了起來:“還真是……反了天了。”
這其實已經是一個多時辰之前的事了,江辰咬牙道:“主公,這是他們的毒計,想引主公進宮後任憑他們宰割,從此他們自然能夠把持朝政為所欲為了。主公萬萬不可中計。”
楚直卻已經起身:“中計?孤倒要看看這幫閹賊能掀起多大風浪。”
就在辛野裳趕往古寺的同時,楚直乘轎往皇宮而去。
半掩的宮門口,迎接楚直的是鎧甲鮮明的宮中內衛,為首的卻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請皇叔下轎。”
奉恩嗬斥:“好大的膽子!皇叔可乘車馬直入禁門,你難道不知?”
大太監擠出一點笑:“雖知道,但如今非常之時,皇上先前又給皇叔驚到,如今又被那些賤婢所害,自然萬事謹慎……皇叔且請步行隻身而入,另外佩劍也……”
奉恩不等他說完便指著他走前兩步,那大太監趕緊閃進宮門內側:“稍安勿躁。奴婢、也不過是傳了太後的懿旨。”
轎簾掀開,皇叔緩緩走了出來。
奉恩趕忙後退,上前:“主公……”
他想攔阻,但又深知此刻的楚直,絕不會後退半步。
就在辛野裳站在古刹門口,打量夜影中那模糊不清的匾額之時,楚直置身於午門之前,孤身麵對皇宮之中埋伏的重重殺機。
而在跟辛野裳講那故事的時候,他的人也正真切地麵對著故事之中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