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則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楚直並不看她,隻仍望著宋昭道:“孤意欲取宋炆人頭,想必你不會坐視不理,所以才急著攛掇太後,意欲把皇上遇刺之事栽贓於孤身上,以保宋炆,是否如此?”
宋昭的臉色變了變,繼而笑道:“這……皇叔高估奴婢了,再說皇叔所做所為,世人皆知,又豈是彆人三言兩語能攛掇得了的。”
楚直哼了聲,大袖一揚:“孤所做所為,有何不妥?從監國至今,難道東平不是一直太平無事?難道百姓並未安居樂業?孤之作為,無愧天地,如此而已,並不求你們眾人知曉孤之心誌!也不懼有人背後詆毀!”
他的目光從眾朝臣麵上一一掠過,又回頭看向太後:“若孤有反心,豈會一等再等,直到如今?無非是記得先帝臨終托孤之情分,想要等皇上成人,誰知皇上被太後寵溺太過,身邊奸邪小人挑唆,德行有虧,以至於今日之患,跟孤何事!”
杜太後滿麵漲紅:“胡說,皇上身為天子,天下皆是他的,子民也皆是他的,用得著你橫加指摘?何況天子的後宮,你也乾涉……你不覺著所做過分麼?”
楚直道:“太後所說‘子民’,那天子所選的采女,是不是也是‘子民’之列,太後疼惜皇帝,百般寵溺,是為愛子,那皇帝對於自己的‘子民’又如何?太後難道不知道……弄那些無辜少女進宮殘害,這豈是有德仁君的做為?孤先前不過為勸誡止錯,至於刺殺之事,卻在孤之所料之外,現在想想,恐怕是皇上冥頑不靈,天亦誡之!”
幾個重臣默默聽著,有人大為心驚,覺著楚直這話實在是大不韙,但是隱隱地……卻好像又很痛快。
畢竟皇帝的所做,眾人又不是傻子,也是有所耳聞的。
“皇帝已經昏迷不醒,你還在說這種話,”太後氣的失去了理智,“今日本宮絕不饒你,來人,把楚直拿下!”
太後一聲令下,宋昭跟幾個朝臣精神一振,等看好戲。
誰知一言落定,殿門口無聲無息,毫無動作。
宋昭有點意外,太後以為自己的聲音不夠高,便又大聲道:“來人!”
楚直冷然看了她一眼:“娘娘想叫人?這個容易。”
他舉手,輕輕地一拍掌。
刹那間,幾個鎧甲齊整的禁衛從殿門口衝了進內。
西川,古寺。
辛野裳靠牆邊站著,等了半天才問:“行了麼?”
楚直分神兩顧,頭仿佛也無形變大,道:“人已經過去了,咱們也先回去。”
辛野裳是為出來找筆墨的,誰知才出院子,就聽見腳步聲。多虧楚直提醒,這才隱匿身形。
她小聲問:“那我的紙筆怎麼辦?”
楚直道:“無妨,我料想他們還得去找你……到時候跟他們要就是了。”
辛野裳問:“阿叔,你不會反悔吧,真的會給我畫?”
“應允你了,豈會反悔?”楚直一笑:“快回去吧,此處有蚊蟲倒也罷了,萬一有蛇……”
話音未落,辛野裳想到先前被竹葉青啃了一口的慘痛教訓,急忙轉身往回。
回到房中後,辛野裳先看看榻上睡著的嬰孩,見他無恙,才道:“方才那兩個和尚說的什麼話,為何我不懂。又不像是寺廟裡的什麼黑話。”
原來方才辛野裳悄悄出去的時候,在院牆內,聽到經過的兩個和尚議論,其中有一個說道:“此番……實在是意料之外……”
另一個道:“西都果真……能人輩出……”之類。因為隔得遠,對方說話聲音又小,聽不真切。
楚直道:“不必理會,如今隻身於險地,首要便是自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辛野裳心頭一動:“阿叔也覺著他們很可疑是不是?”
先前楚直非但要麵對杜太後等人,還要陪著辛野裳曆險,著實“分/身”乏術。
他早看出那和尚來路不對,聽了這兩句,便猜這寺廟是假,隻怕是哪一派的細作在此盤踞。
可若是西川本身的細作倒也罷了,倘若是東都或者南越,那就糟糕了,給他們察覺不對的話,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殺不出去。
早知如此,還不如歇息在那破祠堂內,或者野外露宿都比這龍潭虎穴要強。
和尚雖留了辛野裳,但畢竟警惕心極強,臨睡前果真又來,給了幾塊熏香,以防蚊蟲,辛野裳趁機捏造借口,要了筆墨紙硯。
等關了門,點了香,辛野裳攤開那一卷糙紙,給他研墨。
楚直道:“你就這麼好奇我的長相?”
辛野裳道:“阿叔快畫,我的墨都磨好了。”
楚直問:“若我相貌奇醜呢?”
辛野裳道:“就算如此,阿叔也是我救命恩人,我又不是要嫁你,管你妍媸美醜。”
楚直才提筆,聞言戲謔道:“好啊,原來小丫頭也是以貌取人的。你將來的郎君,非得是個貌比潘安的美男子麼?”
辛野裳的心中,一閃而過的是容均天的臉,他現在應該是順利回了濮水,隻是……他若知道自己去過,而如今下落不明,會如何反應?
楚直察覺她的沉默,自嘲般一笑,收斂心神,在心中忖度片刻,緩緩落筆。
他的畫工極佳,寥寥數筆,已有輪廓。
辛野裳無端緊張,屏住呼吸瞪大雙眼,楚直覺著眼皮發酸,無奈道:“不必害怕,尚且沒醜到嚇壞人的地步。”
辛野裳揉揉眼睛:“哦……”
當那雙夢境中的眸子出現眼前的時候,辛野裳幾乎無法按捺,身體微微地發抖,讓楚直幾乎也握不住筆了:“怎麼了?”
他詫異,繼而笑道:“總不會真嚇到了?”
辛野裳不敢出聲,怕聲音會泄露心中的激動。
楚直看看那微抖的小手:“這樣的話,還是不畫了。”
辛野裳忙道:“不,我想看!”
楚直道:“不怕?”
“阿叔!”她有點急不可待,語氣軟和,像是央求,又像是在撒嬌一般。
楚直方要微笑,眼神忽地一變。
屋頂上,細微的瓦片響動,辛野裳並未發現,楚直卻先察覺了,他握著筆略一遲疑,還是有條不紊地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