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麼人?”
再度啟程的時候,辛野裳這麼問那年青男子。
“我?”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她:“昨夜我是集信寺裡的僧人,現在……我算是宋將軍的部屬,至於將來會如何,誰又知道。”
辛野裳道:“你不必跟我打機鋒,方才那人叫你‘二爺’,他又是宋炆的手下,你——難道跟宋炆有關?”
“二爺”抓了抓鬢邊:“你說的有關是何意?”
“你也姓宋?”
“二爺”的唇勾了勾,終於道:“我好像沒得選。”
辛野裳握拳道:“果然!你跟宋炆是兄弟?”
“這倒不是,至少算不上是親兄弟。”宋二爺道。
辛野裳欲言又止,冷笑:“你們潛伏在西川境內,自然是為南境打探消息,想必這次宋炆進攻濮水,也有你的功勞了?”
宋二爺察覺她眼中透出的怒意:“也不過是各為其主。再說,若追溯起來,西川本就屬於東平……何況西川國主昏聵暗弱,早日一統,才是棄暗投明,大勢所趨。”
“東平皇帝年幼,朝政都給監國把持,將來如何還未可知,怎麼就叫棄暗投明?”
宋二爺微笑道:“就算將來有什麼變故,彆忘了監國皇叔也是姓楚。”
“我雖然不懂你們東平的事,但也知道這不是那麼簡單的,尤其是侄子死了自己登基,瓜田李下,篡逆嫌疑是擺不脫了。”
宋二爺道:“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可見你不是不懂,是很懂。不過你可要留神,說這話容易傷著自己人。”
辛野裳不懂了:“什麼?誰是自己人?”
宋二爺道:“自然是你的兄長,容世子。”
“好端端地說兄長做什麼?”
宋二爺換了個姿勢,將腿伸展了些,辛野裳看著他自在的模樣,心中幾番閃念,還是磨磨牙忍住。
他道:“你那兄長,本來在襄城蟄伏,借著你入後宮的機會有恃無恐地進了西都,偏又得了公主的青睞,你覺著以後西都會是何人為主?你總不會對此一無所知?”
辛野裳屏息,有些驚愕地看著麵前的青年。
令人驚心,沒想到一個東平人,居然都將西都的情勢看的這樣明白。
但既然一個局外人都知道了,會不會對容均天有礙?
“我也是在撤離的時候才想明白的,”宋二爺仿佛看出了她的擔憂,繼續說道:“本來這次濮水之戰若是落敗,容均天還不至於就順風順水的……誰知道偏偏大獲全勝,這下對他而言,真算是天時地利人和了,此番他凱旋回西都,稍後不出三月,西都必有巨變。”
“你……少來挑撥離間,”辛野裳心中巨震,表麵卻仿佛不屑一顧地:“說的跟真的一樣,你不該假扮和尚,很該去假扮算卦之人。”
宋二爺搖頭道:“容均天算是個梟雄,原本國主討要郡主,本以為他必定不會答應,那襄城自然危覆在即,沒想到他居然將計就計,寧肯舍了郡主以圖將來之謀,有這般誌向,又豈是個會屈居人下的,我不過是以他的性情推算局勢而已。”他一邊說一邊留心看辛野裳的反應,卻見少女的臉上隱隱透出幾分惘然。
辛野裳發現了他正悄悄打量自己,便將頭轉開:“倘若你這麼會估算人心,那這次的濮水之戰你怎麼會算錯了呢。”
“那正是因為……”宋二爺麵上的笑濃了幾分:“百密一疏,我算錯了郡主你啊。”
辛野裳斜睨了他一眼。
宋二爺目光下移,在她的小手上略停頓,她手上殘留的墨漬他早就留意到了,除此之外還有……
“其實直到如今我還不太肯信,襄城的郡主居然……”
“居然什麼?”辛野裳不由問。
“居然是這等脾性的。”
“那是你少見多怪罷了。”辛野裳平靜地回了這句,心中卻警覺。
之前入宮的時候,她還警醒著讓自己儘量如同容時晴般言談舉止,但出宮報信,來至濮水,又夜宿寺內,倉促中哪裡還能顧及些容時晴一般的嫻雅幽靜做派。
所幸這些人並沒見過真正的容時晴,倒也不怕他有什麼把柄。
宋二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是,聽說西川地界的女子,多得是性情潑辣的……本以為郡主出身名門會有不同呢。”
“你是在嘲諷我?”辛野裳瞪著他。
宋二爺歎息:“哪裡,我明明是誇讚郡主與眾不同。”
辛野裳留意窗外的景色變化:“你真要把我送到東都?”
宋二爺道:“此番失利非同小可,監國那邊不好交代,倘若說捉了容均天之妹,好歹也算將功補過。”
辛野裳哼道:“誰知道呢,興許你們的監國更想要宋炆的項上人頭呢。”
這次,宋二爺竟難得地沒有辯駁。辛野裳察覺異樣,問道:“你也擔心宋炆人頭不保,對麼?”
宋二爺瞅她:“與其說這些,郡主不如想想自己的安危。”
辛野裳發現他有意回避這個問題,便趁機道:“宋炆殘暴不仁,所到之處,莫說是人,雞犬不留,若是東平的那位皇叔真要了宋炆的腦袋,那他倒也不失為一個英明正直之人了,至少臨近南境的百姓們一定會感恩戴德,甚至給他立長生牌位也說不定。”
她故意要激這宋二爺,便有意誇大其詞。
果然,青年的臉色沉鬱了許多,竟冷笑道:“你居然稱讚起楚太正來了?哼,我料定將來吞並西川的,必定是他,倘若他隻為監國則還好說,若真有篡逆登基那日,第一個就會拿西川祭旗。”
辛野裳聽到“楚太正”三個字,仿佛哪裡有點不對,但又情不自禁被青年的後兩句話吸引,正要問他為何這樣說,卻聽到外間馬蹄聲響。
有人靠近車窗:“二爺,是主公親來相見。”
宋二爺聞言,臉色更是不好,看了辛野裳一眼,喝止馬車便要出外。
不料就在他剛起身之時,辛野裳忽然起身,從後將他的手腕捏住,用了一個錯骨分筋的手法,頓時令他的右臂不能動彈。
宋二爺悶哼了聲,才欲回身,便給辛野裳捏住喉結:“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