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雖察覺辛野裳身上氣息的異樣,卻不懂究竟為何。
他有些疑惑地看著辛野裳:“姑娘……說什麼?”
辛野裳唇角一勾,舉步往前。
她一眼不眨地盯著宋二,擱在腰間的手掌卻緩緩抬起。
沉默無聲中,她的手一寸寸地靠近宋二爺的脖頸。
宋二爺眼睜睜地望著她,以及她的動作,惶惑不解。
明明剛才說的好好地,怎麼這一眨眼間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他正不知辛野裳要做什麼,猛然間辛野裳左手一撇,竟將自己探出的右手摁住:“阿……”又緊緊閉嘴。
宋二爺的眼睛睜大了幾分:“辛姑娘,你怎麼了?可還好麼?”
辛野裳已經倒退了出去,含含糊糊道:“我、我突然覺著身上不適。”她一連退了數步,最後竟不由分說地轉過身,逃也似的出門而去。
宋二茫然之中,門口處卻又是人影一晃,一個在他意料之外的人走了進來。
容均天望著榻上的宋二爺:“閣下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為階下囚,還能巧舌如簧,幾乎騙了我的人去。”
宋二爺見竟是世子來到,卻隻淡淡垂了眼瞼:“我同辛姑娘的話,世子都聽見了?”
容均天道:“你真以為你能說動小裳,或者你以為……我會允許你這麼做?”
他開口就是清楚明白,宋二爺揚眉,也不再藏掖:“這樣做,難道對世子並無好處麼?何況相同的事情世子不是已經做過一次了?該很得心應手了才是。”
容均天雙眼一眯,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便是辛野裳代替容時晴入西川後宮的事。
“哼,”輕哼了聲,容均天道:“西川之行,有我陪同在側,豈能跟她隻身入東都相提並論!”
宋二爺細看他的神色:“難不成,世子對於辛姑娘……”
容均天眼神一沉,不等他說完便道:“我雖留你有用,卻也未到可容你有恃無恐的地步。所以,請慎言。”
宋二爺卻並不太在乎地:“我自知道落入人手,命便不由自主。可我不懂的是,這有何可忌諱的?若世子的雅量如此有限,但殺無妨。”
容均天不理這話,在桌邊站定了:“東平監國當真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竟讓你肯效伍子胥,反叛東平?”
宋二爺輕笑了聲:“世子不曾親身經曆過這等剜心剔骨之痛,當然難以理解。”
容均天轉頭:“既然如此,宋炆同你手足情誼,為何不說服宋炆降了西川?”
宋二爺道:“我所要的,是楚直的性命,而不是一戰的成敗,一城的得失。”
容均天道:“你若能叫宋炆來降,我亦可既往不咎,以閣下的智計,亦可留在西川,假以時日,不愁東平不破,楚直不死。”
宋二爺皺眉:“原來世子是來勸降的。”
容均天道:“意下如何?”
宋二爺嗬地一笑:“隻怕要讓世子失望了,一來,我並無把握勸降宋炆,二來,宋炆手上沾著不知多少西川人的血,同西川亦可算是血海深仇,世子豈會留他性命?不過是想借機殺人而已。”
容均天也笑道:“原來在閣下眼中,鈞天的‘量’確實有限,然區區一個宋炆,同東平皇叔之間孰輕孰重,我自清楚,何況若殺降將,將來又有誰還敢降西川?這個道理我豈會不明。隻是料想閣下也不會輕信……”
他稍微停頓,語氣加重:“不過,不管你想用何種法子對付東平皇叔,讓小裳去東都的話,切勿再提。”
世子一錘定音,兩個人卻是一言不合,宋二爺沉默不語,容均天瞥了他一眼,卻並未離開。
宋二爺看出蹊蹺:“世子可還有什麼吩咐?”
容均天遲疑片刻終於道:“方才,你同裳兒說什麼……畫?”
宋二爺心頭一動,猜到他的意思:“沒什麼要緊,隻是無意中看到姑娘畫了一張圖,如此而已。”
“什麼圖?”
原來辛野裳前腳才來,容均天便得了消息,隻是他來到之時,並未現身,隻在外頭聽了個詳細。
宋二爺一笑:“世子不是都聽見了麼,還問什麼?”
容均天的臉色卻有些無法形容的陰鬱:“我是說,你跟她說什麼……畫上的心上人,那是何意。”
宋二爺察覺他的不悅。
其實在窺破辛野裳身份之後,宋二爺心中忖度,幾乎懷疑那畫中人便是容世子,畢竟不管年紀跟氣質都是能對上的。
可在跟容均天相見之後才知道,原來那畫中少年另有其人。
下意識的,他不想再多透露此事。
於是他道:“那不過是玩笑罷了,世子請勿見怪。”
容均天看了他片刻:“那畫現在在何處。”
宋二爺早有準備:“我先前交代過下人,讓他們先往中原方向去,此刻到底在何處連我亦不知道。”
容均天心中大為不悅,可也不想在這人麵前流露出來,當下不再追問,不如等他傷勢轉好,再想法子不遲。
在出門之前,世子對宋二爺道:“裳兒的身份,閣下最好守口如瓶。”
宋二爺一點頭:“敢不從命。”
容均天出了院子,問侍衛辛野裳何在。
一名侍從道:“回世子,郡主好像是回房去了。”
容均天正欲去尋她,容怡公主喜滋滋地跑來,原來西都來了使者,嘉獎之餘,催促容均天儘快趕回。
公主十分喜悅,自覺濮水一戰定了乾坤,此番回去,自然要即刻操辦兩人大婚之事,也恨不得立即回西都。
容均天不動聲色地應酬著公主,心裡想的卻是先前所聽見的辛野裳跟宋二爺的話。
他明明沒有聽錯,可是卻實在想不到,好好地……從哪裡竟跑出了個“心上人”來。
正如宋二爺之前所料,容均天差點也以為那畫中人興許是自己,但是宋二在麵對自己的時候卻毫無表示,那當然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