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直總算弄明白了,原先他以為的西川國主,跟現在的這位國主分明是兩個人。
據他所知,史上濮水之戰東平兵敗後,襄城世子容均天攜公主回到西都,很快兩人便大婚。
而在大婚後不多久,國主病危,臨終下詔,將國主之位傳給了容世子。
容均天繼位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兵攻打南越。
先前宋炆兵臨濮水之時,南越趁機發兵,占據了西川的邊界兩城,守城將領被殺。
因國主病危,西都風雲驟起,無瑕顧及,南越更大有趁機繼續侵吞之勢。
直到容均天繼位,局勢穩定,便決心平定南越之亂,這一戰是容世子登基後的頭一戰,自然是萬人矚目,隻能勝不能敗。
容均天權衡之下,便任命辛重光為平南將軍,率兵五萬前往。
辛重光不負所望,奮起神威,將應戰的南越將領接連斬殺。
南越軍心大亂,士氣消沉,被南越攻占的涿縣也給成功奪回。
正在凱歌高奏的時候,辛重光卻突然間暴斃於涿縣城中,據說是突發惡疾。
這件事,也引發了東都的震動。
畢竟對於楚直而言,大將辛方,也曾是他年少時候心頭好,辛重光將門虎子,少年領兵,出師便大捷,楚直豈會不知。
不知多少次暗中感慨,為何辛方辛重光這種天生將才,竟不在自己麾下,白白便宜了區區西川。
他甚至想過,有朝一日東平跟西川對上,是不是要想些法子,把辛重光弄過來之類……
沒想到消息傳來,卻是辛重光“病逝”。
當時楚直聽說之後簡直不信,派細作仔細打聽,但自打辛重光出事,西川軍中便防備森嚴,唯有一點可以解釋,辛重光恐怕不是病死的那麼簡單。
之前楚直在得了辛野裳的真實姓名,知道她是何人後,又驚又疑又喜。
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跟辛氏相見。
可如今麵對辛野裳,這些話在他的心裡翻湧醞釀,比五味雜陳更叫人難以消化。
這世上的離奇之事著實叫人難以麵對,當初自以為“離魂”,已經是世間奇事,誰知竟還跟離魂之人相隔千裡,更是奇中之奇。
可現在更好了,連相處的時光都有參差。
每次在楚直覺著自己總算能夠到她的時候,老天就又給他來了一次轉彎。
他不是個愛親近人的,但現在,真想把麵前這小姑娘抱入懷中,並不為彆的,而隻是抱著她就罷了。
或者退而求其次,能夠真真正正地麵對麵看著她……
居然,連這個都是奢望。
辛野裳不知楚直心裡想什麼,她說完了自己的遭遇,當然對楚直也覺著好奇:“阿叔,你這些日子做了什麼?對了,你總該告訴我,你家住何處?”
問出最後一句的時候,辛野裳莫名地有點忐忑。
當初她跟宋昭離開集信寺的時候,宋二爺曾提過,她所行的方向,是向著東平的。
那會兒辛野裳心中就掠過一絲懷疑,她覺著,總不會是楚直方向不明走錯了路吧,畢竟阿叔是那麼精明謹慎的人,但假如不是他走錯了,那就是故意的。
所以此刻她問楚直這句的時候,其實是想知道他到底是西川人,還是南越,或者……她最不樂見的那個答案。
楚直怎會聽不出辛野裳的言外之意。
他本來可以搪塞的,一如先前。
但是這一會兒,他不想再一味藏著:“丫頭……你是不是希望我、是西川人?”
這一句話,讓辛野裳更緊張了些,她潤了潤唇:“那阿叔是不是呢?”
楚直道:“若我說不是,你會失望麼?”
辛野裳一時說不出話,嗓子有點發乾,舌尖的疼更銳了幾分。
“其實,”她微微意亂,卻儘量讓自己鎮定,畢竟她不是沒想過“阿叔”非西川人的可能,“倒也算不上什麼失望,就是……”
楚直半是懸心半是耐心地等她說完。
辛野裳低頭:“阿叔是西川人,我當然更高興些,但阿叔若不是,那也是沒法子的,我……隻認你是個好人就罷了。”
三番兩次救她性命,在辛野裳心裡,他是“阿叔”,也更是最親密的人了。
甚至,或許還在“知己”以上。
楚直說不出自己是不是鬆了口氣。
可是“好人”?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得這樣的評語。
“你又知道我是好……”他笑說了半句,又打住。
“我當然知道,”辛野裳忙不迭地,像是在抵禦什麼似的提高了聲音:“阿叔從不曾害我,是不是?”
“這倒是,好端端地我害你這丫頭做什麼,”楚直回答,又歎息:“你不害我都罷了。”
“我怎麼會害阿叔?”辛野裳眨了眨眼,卻把楚直這句話當作戲謔,然後她鼓足勇氣:“阿叔……是東平人氏,是嗎?”
“是。”
“東平……”雖然早隱約猜到這答案,辛野裳的心還是嗖地涼了一下,“阿叔先前說自己是商賈,這恐怕是假話吧。”
楚直沉默了。
辛野裳心頭的不安,如同大雨將至的陰雲,層層疊疊地壓下來。
她忽然不想再問了。
“罷了,罷了罷了,”辛野裳用力揉了揉額頭,還是逃避了:“咱們不說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