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楚直智珠在握,心機深沉,他橫豎卻也想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辛野裳說夢中見過自己,這到底隻是個最簡單不過的夢境呢,還是……另有玄機。
出自本能,楚直寧可這隻是單純的一場夢。
因為他弄不清這緣由跟究竟,而下意識地擔心這其中隱藏什麼他不知道的、諸如危機之類的情形。
但楚直卻好似又清楚領悟,那絕非單純夢境而已。
畢竟做夢時候的辛野裳並沒有跟自己“照麵”,也不曾見過他的自畫像,又怎會憑空捏造出他的長相?
而且竟也不是自畫像中的少年態,而是年長的自己?
這一切,如同天上的雨雲變幻,令人無從琢磨,難以預料,但當每一片雲彙聚起來後,便將是令人猝不及防的傾盆大雨。
東都王府之中,楚直聽完顧雎所說,詢問他此後容均天可曾有什麼舉動之類。
顧雎的回答令他失望,原來從那之後,顧雎便儘快離開了西都,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在容世子麵前露了麵,以世子之精明,恐怕他的行藏很快會被識破,所以他找了個機會,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所謂後續如何,顧神醫自然不知了。
楚直沉吟良久。
在這件事上,他不敢絲毫掉以輕心,事實上就算他用儘全部精力,也無法窺破此中機緣。
就在顧雎雙腿已經站麻了之時,聽皇叔又問:“那麼,這位郡主,以後如何了呢,你可知曉。”
顧雎的臉色有點奇異。
他先是看了看楚直,而後道:“王爺是問郡主的病情呢,還是她的際遇?”
楚直道:“自是後者,當時你畢竟人在西川,總會知道些彆人不知的內情吧。”
“是是,是老朽一時糊塗,”顧雎思忖片刻,道:“老朽離開西都後,確實還在西川遊蕩過一陣子,聽聞……世子在繼位後,封了郡主為安國長公主……嗬,老朽以為這已經是人所共知的了。”
楚直的唇角細微地抽動了兩下。
當然,容均天的妹妹容時晴是郡主,容均天登基之後,封了妹子為長公主。
這位長公主名聲甚厚,在西川屬於人人稱頌的那種。
之前楚直曾也對辛野裳誇讚過。
可是……如今楚直知道了辛野裳並非真正的郡主。
那麼擺在麵前的問題是,被封為安國公主的那位,到底是容時晴呢,還是辛野裳。
楚直想起今日容均天對辛野裳的那種曖昧舉止,又想起辛野裳提過,她很快就要離開西都回襄城去。
而就算辛野裳曾代替容時晴進西都,但真正封為公主這等榮耀之事,豈會還叫彆人替代?
按照常理看來,容均天所封的,很該是真正的容時晴。
可是……真是這樣麼?
楚直懷著萬分之一的希冀:“此後,你可曾見過這位郡主?”
顧雎道:“我乃一介草民,若不是借著太醫的身份,又豈能輕易見到郡主跟世子,此後一彆,自然無緣再見。”
楚直無語。
顧雎打量他的神情,鬥膽多嘴:“皇叔,似乎對這位安國公主有些興趣?”
楚直默然看了他一眼,並未回答。
顧雎卻又道:“其實皇叔耳聰目明,知道的自然比老朽更多。可平心而論,在我看來,不管是郡主還是世子,都不像是會真的……如傳言那樣的私德不堪。”
楚直聞言,悚然:“你說什麼?”
顧雎噤聲:“這、無非是老朽也聽說了有些流言蜚語而已。皇叔勿怪。”
楚直咬住了一角唇邊,心突突地開始跳。
不知是不是因為談了太久,顧雎的膽子顯然大了起來,他望著身側的十三連紋纏枝燈上光芒跳躍,道:“其實,老朽心中也有一事不解。”
楚直正是毫無頭緒之時,百無聊賴地發出了一聲:“嗯?”
顧雎道:“此事,是跟惠惠兒有關。”
楚直的眼神漠然,過了片刻才明白了顧雎的意圖,他抬眸看向顧神醫:“你想說什麼?”
在目光相對的時候,顧雎意識到自己猜中了。
他咽了口唾液,才道:“關於、容郡主的事,皇叔甚是關心,那不知郡主的樣貌,皇叔又是否知曉呢?”
楚直的唇角淡淡地一牽:“你覺著呢?”
顧雎嗬嗬地乾笑了幾聲:“老朽猜測,皇叔應該也是……知曉的吧。”
“你又何以知之?”
顧雎躊躇了會兒,終於道:“老朽大膽,皇叔是為離魂症傳了我進府,今兒又問起關於郡主之事,恰巧郡主也曾被此症困擾,所以……皇叔離魂之人,或許是……郡主麼?”
楚直的眼神越發高深莫測。
顧雎仿佛沒察覺他眼底冰涼的一抹,繼續道:“故而我猜,皇叔是知曉郡主樣貌的。也正因為如此,當初在外頭見到惠惠兒,才會破例將她帶回。”
如此這一切,都關聯上了,通透明白。
顧雎內心暗讚自己的融會貫通,“真知灼見”,以及邏輯圓滿。
楚直未曾會否,甚至不曾回避:“顧先生不愧是神醫,更是心思縝密,令人欽佩。”
他雖是讚美,每一句話裡卻仿佛有雷霆電閃。
顧雎有一瞬間的窒息,自傲之感如開屏的孔雀尾,還未展開便突然地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