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直聞言才又細看了眼,隨口笑道:“原來是蒹兒,不想轉眼竟亭亭玉立如此。”
宣王的封地在北邊,早先曾定過一門親事,正欲過門之時,楚直之母妃病故,婚期推移。
等他終於守孝三年,出了孝期後,那女子卻突然纏綿病榻,兩年後染病身故。
又往後,楚直的親事尚未著落,就又遇到了先帝駕崩,國孝又加上進東都,私事便就此拋下。
黃老將軍對愛女提起此事,十分感慨,隻說這姻緣自是天定,想來就落在了黃蒹身上。
少女從最初的不敢苟同到芳心暗許,隻是一眼的差異。
眼見老將軍跟眾人陪了楚直入內,黃蒹同侍女也自回房,臉上紅雲久久不退,心底都是方才相見時候楚直的影貌。
眾丫鬟們進內伺候小姐洗漱更衣,貼身的侍女看著黃蒹魂不守舍之態,笑道:“真想不到,皇叔竟是這樣年青,又這樣俊美……東明城裡竟沒有一個比得上的。”
黃蒹抿著嘴微笑。另一個沒資格跟出去的侍女忙問:“當真麼?皇叔不是老頭子嗎?”
“呸,少胡說。”先前那侍女得意地,看了眼自家小姐,才又滿懷向往地說道:“當然不是什麼老頭子,可也不是那些輕浮的毛頭小子,皇叔啊……才是真正的皇室貴胄龍鳳之姿,總之你們看到就知道是何等難得了。”
“我們倒是想見,隻可惜沒這福氣。”其他的侍女哀歎。
能夠在楚直跟前露麵的,除了城中那些士紳官員外,就算黃府之中的人也是經過嚴格挑選的,其他不經許可的下人們,一概不許往前廳去,一則為尊重而不失禮,二則仍是為安全著想。
不過侍女們雖歎息,卻也知道小姐的心意,有的便奉承道:“要是姑娘以後成了王妃,咱們自然就有這福氣了。”
黃蒹心中喜悅,卻忙道:“休要胡說。”
侍女笑道:“豈是胡說?老爺子曾是皇叔的騎射師傅,如今又立了大功,試問東平之中又有哪位能請皇叔親臨府邸如此榮光?何況姑娘又生得花容月貌,萬裡挑一,這門親事自然是十拿九穩天作之合了。”
黃蒹心裡也願如此,麵上還嬌嗔地嗬斥眾人:“再敢胡說一概打嘴。”
少女們湊在一起唧唧喳喳,沒注意到門口處一個小丫鬟打扮的身影悄悄地退了出去。
走在廊下,辛野裳緩緩地籲了口氣。
辛野裳沒想到東明城的防備竟如此森嚴,她慶幸自己在東明封城之前早一步進了城,又在細作的掩護下,於黃府之中落腳,算是“燈下黑”了。
隻不過她畢竟麵生,隻能充作打雜的小丫頭,不能公然在府內大搖大擺地打眼,也不能到黃姑娘身邊兒去,所以今日楚直進府,她也沒有資格在門外“恭迎”。
聽著屋內黃蒹跟眾丫鬟的話,辛野裳暗自盤算該怎麼摸到前邊去,方才黃蒹沒回之前,她假裝去接小姐往前廳而去,誰知一重院子還沒到,就給侍衛攔住。
如今看來,最穩妥的法子仍是潛伏在黃蒹身旁,以這姑娘對於那位東平皇叔如此傾心的模樣,恐怕很快就會再去相見……她一定得抓住這個機會。
辛野裳猜對了。
足足兩個時辰,黃姑娘一直都在忙著換衣裙、首飾,以及更換妝容。
原來半個時辰前前廳傳信回來,要黃蒹在晚宴之上為皇叔獻曲,黃蒹知道這是父親故意給她的機會,她在古琴之上是下過一番苦工的,雖不算當世一流,卻也頗有可聽,不同流俗。
黃蒹打定主意要讓皇叔印象深刻,急忙叫人把珍藏的那把焦尾古琴取來,生恐自己一時手生露怯,又格外練習了一陣。
好不容易收拾妥當,已是黃昏,有細細的清音從前廳傳來。
這畢竟是在黃府內廳了,防範好歹比外頭略鬆懈些,黃蒹去往前廳獻曲,為彰顯身份,身邊跟著的丫鬟自然不能似先前般隻有一個了,除了跟隨的四人外,也必有抱琴的,捧香的。
本來黃蒹房中人人都想一堵皇叔真容,就算抱琴的差事也輪不到辛野裳,幸而細作幫她疏通打點過,就算如此,嬤嬤們仍是將他們幾個丫鬟身上上下搜查過,確定沒帶什麼利器才放行。
辛野裳抱著那柄沉甸甸的古琴,古琴豎起半遮住臉,緙絲的琴衣蹭在她的臉頰上,有一絲絲地癢。
耳畔的鼓樂聲越來越清晰,夾雜著觥籌交錯似的響動,辛野裳不由暗暗有幾分緊張。
雖然是跟隨的先前她在古琴的底下藏了一把小小匕首,隻盼到時候能夠跟那位皇叔接近些,以便於動手。
“此番大敗西川,連太後亦盛讚老將軍,更勝古之廉頗,乃我東平之柱石也。”一把清琅沉肅的聲音,徐徐道:“孤今日當敬將軍一杯……”
“哪裡哪裡,皇叔如此、老朽何以克當!”
辛野裳心頭一震,抬眸循聲看去。
但她身前足有五個人,每個人都比她要高大,她隻能看見前方燈火閃爍,中間仿佛有人一襲玄衣,金絲回紋的袖口向下滑落,露出玉色的雙手,骨節分明煞是好看的長指間捧著一尊青銅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