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1 / 2)

容均天麵上那一抹笑意,就仿佛他察覺了什麼楚直所不知的隱秘,讓楚直頗為不快。

但楚直並未跟他計較,畢竟見也見了,該說的也說夠,倒要儘快辦正事。

被從南越帶來的巫祭人數頗多,有男有女,男子用盤頭,女子蒙麵,因巫祭說有益於起陣,倒也罷了。

其中有兩位,容均天是認得的,正是當初找來給辛野裳看診之人。

如今見楚直竟把此人也找了來,容均天並不覺著驚訝,隻是稍微感慨於這位皇帝的勢在必得,無所不用其極。

聞信寺正殿中庭,地上用無根水繪出奇異的符咒形狀,楚直從上回便看出,這些符咒看似雜亂繁複,但實際上竟是沿襲五行八卦圖而來。

巫首取出法尺令牌,吩咐兩名巫祭各自手持,分立陣外,又從木匣子內取出一塊黝黑沉重仿佛石頭一般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在陣眼中間。

其他八名巫祭圍在陣外,手中各自抱著一個銅缽,內中點燃的是巫祭秘製的返魂香,乃是用龍涎、沉香等調製而成,氣息獨特。

容均天按照吩咐,已經沐浴更衣,被巫首引著走到那黑色石前:“國主,請恕冒犯。”

他的手中多了一把鋒利的刀刃,刀子並不大,卻極薄,寒光爍爍。

容均天道:“慢。”

外間的楚直看向容均天,卻見他取過刀,麵不改色地輕輕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下。

割開皮肉,鮮血湧出,血液如小小溪流一樣落在那黑色石上。

與此同時,外間的八名巫者開始輕敲銅缽,銅缽上傳出一陣陣空靈古怪的樂聲,而原本緩緩上升的煙氣被攪亂似的,化作片片,扭動如蛇。

容均天顧不上看彆的,隻望著鮮血滴落在黑石之上,隻見血很快便滲入石中消失不見,就仿佛有什麼在吸著一樣。

但又過了會兒,自黑石底下,鮮血如同蚯蚓般爬了出來,好似被導引著似的,沿著地上畫出的符咒之紋路慢慢延伸,看著就如同是血畫成的一般。

容均天暗驚。

之前他找了南越巫師給辛野裳診治那離魂症,卻並沒有用到這種類似血祭般的法陣,可見這般倒轉而為的術法,更加複雜。

而容均天也明白過來,這是要用他的血把地上的那些符咒紋路都填滿,可如果真如此的話,隻怕他滿身的血都不夠用的。

可很快容均天又看出蹊蹺,因為他察覺,從黑石底下流出來的,好像不單單是自己的血,而如同是……血水。

“國主,”巫祭在旁注視著,蒼老的聲音提醒:“或者國主可以試著去想一想心中所係之人。”

容均天剛恍惚的神思被拉回,他凝了凝神,雙眼微閉,心中浮現辛野裳的音容笑貌。

雜亂無章的,一時竟不知從哪裡想起,所以隻是任憑思緒自己飛來舞去。

他想起兩人初進西都,在覲見過國主之後,國主身邊的細作悄悄向他稟告,說是國主十分喜歡“郡主”,有意封為妃子。

幸而容均天早有安排,但那丫頭完全不知道危機在即,或者說她早有準備,根本就是不在乎。

辛野裳非但不在乎自身安危,甚至還有暇去多管閒事,先是為一個卑微的宮女得罪公主,又徹底把後宮攪亂了一個天翻地覆。

容均天曾聽過不止一人在他麵前說起那日辛野裳縱放宮中那些采女之事,說她如何以一己之力喝退宮中侍衛,如何孤勇不懼護送采女們出宮,說起這些的時候,那些人無一例外眼中都是久久不能平息的震驚、以及……無法出口的一點崇敬。

容均天當然不讚同辛野裳這麼做,但他雖不在場,卻能從那些口述之人的隻言片語中想到那丫頭的神采飛揚,就如同當初……在襄城。

是啊,襄城。

那時候多麼好,辛野裳還是個不知世間紛擾的小丫頭,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敢愛敢恨,明媚燦爛。

是他因一己之私把她拽入了未知的漩渦裡。

殊不知,在他做了這個決定的時候,就也注定了他們會分道揚鑣。

於是才有了後來的生疏,爭執,還有、還有先前跟楚希正問起自己跟辛野裳之間關係的時候,東平那皇帝的“難以啟齒”。

一定是很醜陋吧……容均天心想。

仿佛,有一點後悔。

容均天的目光朦朧,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流了太久的血,可手腕上的血卻依舊沒乾,還是不疾不徐地向外流淌,就像是永不乾涸的溪流。

容均天的心神都在“過去”,所以沒有細想,因為按照常理來說,割腕之後,過上一陣子傷口的血液便會慢慢凝固,很不至於流的這樣“平緩”。

楚直瞥了眼麵前的容均天,看到西川國主有點飄忽的臉色。

沒有理會,楚直淡然地劃開自己的手腕。

東平皇帝垂眸望著自己的左腕。

他分明記得,這裡曾經是有過一道傷痕的,可現在竟然消失了。

利用小葉子的血試行離魂術的經過,好像隻成了他記憶中的一場幻覺,莫說其他眾人不記得此事,而小葉子也真真的不複存在,甚至就連他自個兒身體的痕跡都消失不見。

楚直抬手,任憑自己的血滴落黑石,又同樣從黑石底下緩緩爬出,覆蓋地上的符咒紋。

巫首手持法尺令牌,口中念念有詞,說著些他們聽不懂的咒語,伴隨著那一陣陣似有韻又似無律的銅缽音,駭異之餘,催人欲睡。

與此同時,那本來如同片絮飛雲一樣上升的香煙氣,竟自在血咒之上彙聚,然後形成了一條筆直的線,白茫茫地煙線緩緩直衝上天。

當地上符咒內容均天的血跟楚直的血交彙於一處之時,煙柱出現一絲怪異的波動。

毫無預兆,楚直的眼前忽然花了。

他知道會發生點什麼,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畢竟之前利用小葉子施法之後,他尚且毫無感應,等了許久,幾乎以為無用。

但這次卻來的如此猛烈……

難不成是因為……找對了人?容均天比小葉子更合適?

楚直想看一眼對麵的容均天,他試著眨了眨眼。

但在定睛相看之時,出現他麵前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之人。

俊秀的容顏,稍微有點憔悴跟風塵仆仆,但雙眼極為明亮而透著喜悅。

他望著“自己”,帶著笑喚:“裳兒……啊不對,殿下。”

而楚直身處之地顯然也並非是聞信寺之中,而是……他嗅到一陣潮潤的水汽味道,那是淋漓的雨。

楚直幾乎沒站穩。

在他眼前這個人,竟然正是宋昭。

宋昭已然撲過來將他扶住:“怎麼了?是不是太過勞累,你的臉色很不好。”

楚直感覺到宋昭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肘上,如果可以,他想遠遠地將宋昭扔開。

但楚直卻聽到自己說:“你、怎麼是你?”

宋昭道:“我聽人說殿下親自來南郡,還以為是謠傳,您不是在西都嗎?”

“有一件事要料理。”

“何事?”

一問一答之間,楚直明白了。

他果然成功了,而且,他來的正是時候。

宋昭的出現,以及他們的對話,讓楚直意識到,此時儼然正是辛野裳趕往涿縣,替辛重光拆那封催命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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