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製止了這個……隻要先製止了,至少辛野裳不會死在麵前!
此時楚直一心想著這個,居然忽略了假如此時辛野裳有事,那他當然也命將不保。
可辛野裳不知是沒察覺到他還是如何,竟毫無反應。
楚直隻能試著轉身。
他的確回身走開了幾步,然後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喚道:“裳兒……”
辛野裳屏息,仿佛受到了驚嚇。
卻沒有回應。
身後宋昭還在關切地看著她,大有走過來噓寒問暖的架勢。
楚直隻覺著他簡直比當初在西都後宮自木槿花叢中竄出的那條竹葉青還叫人恐懼,如果可以他想親手先殺了宋昭,或者捉住他,找到他身上的信先毀了。
但他拿不準自己會不會成功,倘若辛野裳反抗呢?再倘若那信上的機關不是他隨隨便便就能毀掉的,輕舉妄動,萬一弄巧成拙,則前功儘棄。
他得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眼前突然又是一花,宋昭的眉目變得模糊。
楚直定睛,正想分辨是怎麼回事,卻看到容均天雪白的臉色。
容均天整個人正向後倒下。
就在容均天的身後,一名麵紗遮臉的巫祝捧著銅缽,指甲上染著通紅的蔻丹,那猩紅的顏色跟地上的血色交相輝映,就仿佛她才把五指在血泊裡泡過似的醒目悚然。
頭頂的白色煙氣波動連連,大有散開的勢頭。
楚直意識到什麼:“不、不行……”
可辛野裳還是一言未發,這讓楚直拿不準她到底有沒有聽見自己。
他隻覺著身體仿佛正在抽離,從未如此驚慌無助,楚直隻能道:“彆看……裳兒彆看那封……”
就在他的意識模糊之際,他仿佛聽見辛野裳低低地喚了聲:“阿叔?”
最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卻幾乎讓皇帝淚盈於睫。
地上的血漬未乾,儀式已經中斷。
容均天倒地,蜷縮著身子,喉嚨裡好似發出痛苦的低吟。
巫祭上前診看,臉色變得極為古怪,他左顧右盼,走到一人身前,用越語低聲交談。
楚直被扶坐在一把交椅上,剛剛短暫的經曆讓他心潮澎湃難以自已,他吃不準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沒有、又到底有沒有用處,但腦中那略微熟悉的暈眩給他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們、在說什麼。”咬了咬舌尖,楚直保持著清醒,問奉恩。
奉恩旁邊一個年輕人微微俯身,在楚直耳畔低語了幾句。
楚直的臉色變得難看,目光移動,掃過那八名巫祝,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巫祝本低著頭,察覺楚直的眼神後便抬起頭來,她有一雙勾魂奪魄的眼睛,此刻竟毫無懼意地迎著楚直的注視,透出笑意。
楚直認出了這雙眼睛,曾幾何時他是見過的,且不會輕易忘記。
一擺手,幾名侍衛衝上前,將那巫祝圍住。
奉恩走上前:“你到底是何人,混在此中意欲何為。”
那巫祝不慌不忙,索性將麵紗摘下,露出底下一張極為豔麗的臉。
楚直並不意外。
——時隔多年,容怡公主身上早沒了少女時候的那點青澀,美豔誘人的像是開的正好的糜麗毒花。
容怡看向旁邊。
地上的容均天也給西川眾人救起,隻是他依舊昏迷不醒。
容怡笑的妖冶:“我來此地當然是為了他。”
奉恩皺眉:“你做了什麼?”
“彆怕,”容怡踮腳輕盈地走前幾步,纖纖手指虛虛地點了點容均天:“死不了,當然不是他不該死,隻是我不想讓他死的太輕易而已。”
奉恩回頭看了眼楚直:“西川國主跟皇上有約在先,你們南越隻該奉從,豈敢冒犯!你同國主的恩怨,自待此事完結再算不遲。”
容怡咯咯地笑了幾聲:“談何容易,這幾年我心心念念想要複仇,隻是西都早不是以前的西都了,進宮竟比登天還難,好不容易讓我找到了這個機會……豈能錯過。”
奉恩沉著臉:“你既然人在南越,又是跟巫祭同來,自是南越的使者,你敢在此作亂,壞了皇上的大事,可知道後果?”
容怡瞥向楚直,笑道:“我從南越而來不假,隻不過,我是個無家之人,南越也好,西川也罷,你們隨意,我隻算我跟容均天的賬。”
兩人說話之時,楚直的頭越發疼了起來,一陣陣的暈眩像是驚濤拍岸,讓他逐漸無法承受。
楚直知道,隻要自己昏睡過去,不出三日,再度醒來後的他麵對的隻怕又是一個不知名的全新世界。
那本來是他所求的,但他居然隱隱地有些怕。
因為他實在窺不破辛野裳會如何。
所以他竟咬緊牙關,不肯輕易陷入沉睡。
隱隱地聽到奉恩道:“那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容怡公主道:“南越最擅長的是什麼,我便做了什麼。”
奉恩悚然:“你莫非是說……蠱?”
容怡公主得意:“不錯吧?那是我費儘千辛萬苦找來的,中蠱之後,便有穿心蝕骨之痛,神仙也得跪下求饒。”
此時,稍微微弱的聲音響起:“原來,公主是想、叫孤求饒?”
是容均天,他終於緩了過來,被人扶著,慢慢起身。
容怡公主一頓,繼而笑道:“容郞,你原來還記得我麼?”
“豈敢相忘。”容均天顯然痛極,俊雅的眉眼都有些扭曲,但人竟還鎮定著:“一彆經年,殿下安好?”
“安好?”容怡公主揚眉:“當初你想要我命的時候,連跟我照麵都不肯,隻隨意打發個賤人前去賜死……這會兒卻裝沒事人麼?”她的臉色一變,透出狠辣決絕:“可知我當時錐心之痛,發誓一定會向你百倍討回。”
容均天疼得手指都在發顫,一時沒法回話。
“哈哈,”公主看了出來,大笑:“容郞,你是不是覺著很疼?這才是開始呢,我曾在人身上種過此蠱,十個人裡就有四個是活生生疼瘋了的,還有三個自戕,最後活下來的隻有一個,就是跪在地上求我給解藥的那個。”
容均天仿佛無奈地:“你果然還是改不了這性子,本以為你受了教訓,自會收斂,誰知竟還變本加厲……如今竟把這東西用在孤的身上,莫非、真是恨極了孤麼?”
容怡公主歎道:“是吧,這便是所謂的由愛生恨,愛之深則恨之切。”
底下容均天說了句什麼,楚直沒有聽清楚。
楚直手扶著頭,起初是單手,然後是雙手,他已經無瑕管容怡公主跟容均天如何了。
頭疼欲裂,連血液都好像在飛速流動,他的腦中開始有許多畫麵閃過,舊的,新的,讓他欣慰的,讓他痛苦的。
而麵前的八卦符咒陣法不知為何也開始亂了,頭頂煙塵也早就攪散,南越巫祭,容均天,容怡公主,奉恩,甚至侍衛、僧侶……一個個的身形開始飄渺,好似是一場毀天滅地的颶風將至,終會把每個人都帶走,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