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句話辛野裳沒說出口:若是天下共主是他楚直楚希正,而不是什麼昏庸無能的君主,那興許還是百姓之福。
辛野裳低頭,望著左手,輕聲道:“我隻有一個願望,希望阿叔能夠少些殺伐,莫要……苦了西川百姓。”
楚直道:“你要怎樣,我都可答應你,隻要你順利離開濮水。”
辛野裳一震,聽著外頭漸漸催緊了的鼓聲:“什麼都可答應麼?”
“什麼都可以。”
“這不是阿叔的做派,”辛野裳笑歎了聲:“你這樣著急的許諾,莫非是……我會走不出這濮水城?”
楚直吸氣。
這個反應,讓辛野裳明白了自己的結局,歎息似的:“原來,是真的呀。”
楚直喝道:“胡說,有我在,便不會有事……也絕不會讓你出事。”
辛野裳還未出聲,門口人影一晃,竟是一名內侍,驚慌失措地:“殿下,不好了,城門、城門開了!”
楚直心一涼,辛野裳卻很鎮定:“莫非是有細作?”
那內侍語無倫次地,渾身篩籮似的發抖:“還不曉得,是城門的巡兵飛馬來報,說敵軍已經進城……還沒說完就昏死了。聽著前頭的動靜很不好,恐怕、恐怕敵軍要衝過來了,殿下,現在該怎麼辦?”
辛野裳問:“宋昭呢?”
內侍左顧右盼:“二爺先前還在,這一會兒不知哪裡去了。”
辛野裳便叫他先去找尋,等人去了,楚直道:“可見宋昭的話不能信,他說什麼宋炆答應了要寬限兩日,哼,一個滿口謊言,一個天生反骨,豈能相信。”
“人皆有私心,”辛野裳低頭查看胳膊上的傷,淡淡道:“就算真的……也不怪他。”
楚直微微詫異:“你說什麼?”
辛野裳道:“這些年他在西都,沒少被刁難折辱,我幾次叫他離開,他卻始終不肯,也許,先前去見宋炆的時候,宋炆跟他說了什麼,也許是宋炆兵不厭詐,這城中本有東平細作……”
“你是說……宋炆攻城,是宋昭裡應外合?”楚直震驚。
辛野裳搖頭:“但願不是吧,我也不想他當真那樣……”她沒說下去。
不過,眼下火燒眉毛,不是追究宋昭的時候。
楚直本還想勸辛野裳想方設法離開,卻沒料到宋炆來的這樣快。
要逃走已經遲了,如今隻能見招拆招。
“至少,”辛野裳卻又轉念:“有宋昭在,宋炆應該不至於屠城。”
楚直反而異常冷靜:“我不管彆的,我隻要你保全性命。你要去哪?”
原來就在說話的時候,辛野裳已經出了門,可剛到正廳,便有一名帶傷的侍衛跑了進來,跪地稟告,說是城門已經失守。
辛野裳籲了口氣:“莫要慌張,隨我前去城門!”
周圍的侍從聽命,都聚攏過來,他們本來也極為心慌,可見公主如此鎮定,便隱然似有了主心骨。
當著這若乾人的麵,楚直不敢高聲,隻咬牙低低道:“戰況激烈,刀劍無眼,現在你不能去那!”
辛野裳的目光十分堅毅,沉聲道:“我若不去,無辜而死的人更多。”
楚直心驚肉跳,他絕非是個喜歡臨陣脫逃的怯懦之人,但是此時,他竟滿腦子都是帶著辛野裳快點離開。
畢竟楚直是知道結局的人,既然注定了是死局,為什麼還要趕赴?
若是他自己山窮水儘,他絕不吝惜這八尺之軀,大丈夫豈有退縮之理,慨然而已。
可絕不能是辛野裳。
如看穿他心中所想,辛野裳輕聲道:“阿叔,”她看著府門前驚慌奔逃的百姓:“我畢竟還是安國公主,豈有舍棄臣民而自保的公主麼?若換作是你,你會如何選擇?”
楚直啞然,若真如此,他的選擇當然也隻有一個。
街心處,一名婦人抱著孩童自前方跌跌撞撞奔來,不慎跌倒在地。
辛野裳上前將她扶起,那婦人把哇哇大哭的孩童死死地摟在懷中,驚見麵前的正是安國公主,一時呆在了原地:“公、公主?”
辛野裳擦了擦那孩童的淚,微微一笑,起身上馬,迎著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城門大破。
宋炆一身鎧甲,站在城門之側,睥睨看東平軍進城。
在他身旁的,正是宋昭。
“你叫他們不可肆意濫殺,”宋昭眉頭緊鎖,咬牙道:“不要劫掠百姓!”
宋炆哈哈大笑,拍了拍宋昭的肩:“我自知道,可是這些人不知好歹,還想負隅頑抗,我們總不能伸長了脖子叫他們砍吧?放心,我已經特意交代,不許任何人進知府衙門,絕對傷不了你那小心肝安國公主的。”
宋昭不太喜歡他這輕浮口吻,轉頭,麵色微冷。
正在這時,有一名前鋒疾馳而回,下馬跪地:“將軍,前方有一隊人馬趕來,據說是西川安國公主!”
宋炆很驚訝:“哦?她竟然有此膽量……”說著回頭看向宋昭,卻見宋昭臉色灰白,不知何時已經向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