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2 / 2)

再怎麼說服自己,沈伯文也還是覺得過於招搖了,見老爺子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隻好自己開口:“三叔公,我還隻是考上了舉人,就辦流水席,是不是有點打眼了。”

“這有什麼打眼的?”三叔公年紀大了,精神卻好得很,聞言一點兒都不在意,還道:“他們沒出,讓他們羨慕嫉妒去,咱們沈家的兒郎就是這麼爭氣!”

最後還是沈伯文好說歹說,才勸著老人家打消了這個念頭。

三叔公還覺得不得勁兒,瞪著他說:“那就等你考上進士再擺,到那個時候可已不能再推脫了!”

沈伯文正想說自己考上進士還是沒影兒的事兒呢,就聽見老人家又嘟囔著:“你現在都是咱們廣陵府的頭名了,去京都考進士,怎麼算都能那個名額吧?”在老人家樸素的思想裡,就是這樣的道理。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沈伯文聽罷也是哭笑不得,能不能中進士,可不是這麼算的。

但是想了想,這大喜的日子,也不好掃他老人家的興,便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自己明白就罷了,儘力而為便是。

剛送走了三叔公,回來的時候又正好碰上兩個姐姐帶著姐夫外甥們回來賀喜,被圍住又是一頓猛誇,沈伯文這下是真實地體會到了什麼叫,一人中舉,全家光榮了。

好不容易脫身,想起老師的囑咐,乾脆去找沈老爺子說了一聲,便換了身衣裳出了門,往邵師兄家中去。

邵師兄家離得並不遠,沒走多久,沈伯文便來到一家關著門的屋子前,他看了看,門隻是掩著,並沒有鎖起來,家中應當有人。

還沒叩幾下門,裡頭就傳來一道溫和的婦人聲音:“來了來了。”

門從裡麵被打開,原是一個衣著樸素,麵容恬靜的中年婦人,沈伯文曾在書院外見過邵哲同她站在一處說話,他頓了頓,便主動道:“伯母您好,我叫沈伯文,是邵師兄的師弟,今日過來尋他有點事,不知師兄可在家中?”

雖然這麼問,心中卻已經料到師兄應該是不在家了,不然也應該不會是伯母來開門。

果不其然,婦人聞言便同他歉意地笑了笑:“原來是文煥的師弟,你師兄他早上有事出去了。”

“那便打擾了。”白跑了一趟,沈伯文雖然遺憾但也沒辦法,隻好拱了拱手道:“那我下次再來尋師兄。”

婦人剛要點頭,神情卻忽然動了動,視線看向沈伯文身後的地方,旋即便笑道:“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文煥回來了。”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沈伯文也沒想到,他轉頭看過去,果然看見從不遠處的地方走過來一個人。

不是邵師兄又是誰?

邵哲看見自家門口站著的沈伯文也很驚訝,三步並做兩步走了過來,問道:“師弟怎麼有空過來了。”說罷又撫掌笑道:“還沒恭喜師弟榜上有名,奪得解元。”

“多謝師兄。”沈伯文今日逢人便被祝賀,已經有幾分習慣了,隨即才將來意說明。

邵哲聞言,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這有什麼的,我講給你聽便是。”

二人說的投入,便也沒有注意到自個兒是在門口站著說話的,還是邵哲的母親看不下去了,無奈地開口道:“文煥,彆站在門口了,還不快將你師弟請進屋來。”

二人這才反應過來,對視了一眼,不由得笑了。

進了屋,邵母自去給他們二人泡茶,把地方給他們騰出來,讓他們說話。

邵文哲先是同師弟講了一番鹿鳴宴的流程,然後道:“其實也沒什麼彆的需要注意的,一般都是這次鄉試的各位考官和知府大人共同出席,你們前三名,約莫會被叫上去單獨說話,隻需端正有禮,莫要太過緊張。此外便是在鹿鳴宴上,在場的舉子們都需要作一首詩,由大人們評出幾首最好的,你提前準備上幾首相關的便是。”

師兄講的用心,沈伯文聽罷便點了點頭,心裡卻想著等到作詩的時候,自己隻作一首中等的便可,既然已是榜首,風頭已然出了,便將其他出彩的機會讓給其他人吧。

說完這件事,邵哲主動說起了自己早上出門為的是何事,原來是去鎮上打聽這次鄉試的中舉名單了,看上頭是不是有沈伯文的名字。

聽到這兒,沈伯文心中微暖,謝過師兄的好意,這般關切自己這個師弟。

邵哲反倒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隻道:“這不是我這個做師兄的應該做的嗎?”

隨即又道:“此番除了你之外,書院還有三個中舉的學子,一個叫戴連元,名次是第五,一個叫張荃的,名次是十三,還有個叫蔡淳的,隻不過是在副榜上。”

張荃和戴連元這兩位竟然都中了,名次還頗為靠前,不過沈伯文仔細想了想,又在心裡點了點頭,單從那幾日他們為數不多的交談來看,這二位的學識都不錯,能中舉倒也並不令人意外了。

至於蔡淳,在原主的記憶中,倒也多少有點印象,此人是陳學山的跟班之一,每每有什麼說閒話,諷刺旁人的事情,他樣樣不落。

就是不知陳學山會是什麼心情了,自己不喜的人中了頭名解元,自己的跟班上了腹謗,隻有自己顆粒無收,府城九日遊。

想到這裡,沈伯文又在心裡搖了搖頭,本就沒什麼交集的人,也無需浪費精力去想,便將之拋於腦後,不再去想。

跟師兄交談過一番之後,他看了看天色,便站起身來,提出要告辭,正巧邵母進來,聞言便道:“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如留下用晚飯。”

見他要推辭,又道:“可不許推辭,我已經讓廚娘去買菜了。”

邵哲也跟著留他,沈伯文無法,隻好答應下來,邵母這才高興起來,轉身出去,打算親自下廚招待。

沈伯文也隻好重新坐下,想到邵母剛說的話,不由好奇問道:“師兄,家中還請了廚娘?”

邵哲點了點頭,道:“自我考上舉人之後,便不斷有附近的鄉紳地主來尋我,想送我一些錢財,把一部分田產掛在我名下,以求免稅,世情如此,我便同母親商量過後,選了一家名聲好的同意了。”

都說窮秀才,沒有說窮舉人的,舉人名下所有的田產都能夠免稅,因而一旦中舉,就會有大把的地主來找你送田送地,隻求一個掛在你名下免稅的機會,因而舉人的主要經濟收入便來源於此,沈伯文一聽便懂。

不過這確實也像師兄所說的,世情如此。

他隻是恍然,難怪先前不見師兄再去抄書,原來是有了這一項進賬,的確不必再那麼辛苦了。

邵哲不知自家師弟在想什麼,歎了口氣才繼續道:“還有一戶人家,當家的男人出去打獵摔死了,寡母帶著幼子過不下去,想要投身在我家為奴。我本不想收,但家母卻說,如今賦稅雖沒那麼重,但對於這種家庭來說,寡母帶著孩子,想找個能掙錢的活計不容易。”

說到這兒,他便沉默了一瞬。

他小時候的境況與這家人何其相似,也是父親早逝,母親孤身一人將自己養大,好在母親還有一手做豆腐的手藝,日子才沒如同這對母子這般艱難,可即便如此,在邵哲的記憶當中,孤兒寡母的日子還是不好過。

也是因為想到了自己小時候,他才答應了這件事。

沈伯文沒有出聲打擾,邵哲很快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才道:“聽了家母的話,我便答應了這件事,不過同他們簽的是活契,奴仆是不能考科舉的,你是沒見過那個孩子,頗為聰慧。”

說到這兒,邵哲的情緒又好了起來,喝了口茶,繼續說:“我打算將那孩子帶在身邊,名為書童,實為弟子,待到他長大了,便給他放契,讓他去參加科舉,若是僥幸能中,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師兄心善。”聽罷,沈伯文發自內心地道了句。

邵哲是他在這個時空親身接觸到的第一個讀書人,學識,品性都無可挑剔,想到這裡,他心思一動,故作玩笑地問道:“師兄,說起來你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吧,也不知伯母給你挑了哪家的娘子?”

“並未,並未。”聽見他這番話,邵哲的臉頓時就燒紅了,結結巴巴地否認,還低下頭喝了口茶,用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卻差點嗆住。

見他反應這麼大,沈伯文也就不好再往下試探了。

誰料半晌之後,邵哲忽然坐直了身子,磕磕絆絆地開口道:“師弟,我現下還隻是個舉人,泯然天下眾多讀書人之中。”

聽到這兒,沈伯文不由得腹謗起來:倒也沒有,你這個舉人身份,已經足夠在天下讀書人之中脫穎而出了,要知道一輩子考不上舉人的大有人在啊。

邵哲當然不知道自家師弟在想什麼,雖仍是有些不好意思,但還在繼續說:“但下次春闈,我想去試試,若是僥幸能得中進士,東華門唱名,便能回鄉同母親商量成婚之事,到時還望師弟能替我美言幾句。”

“師兄你先打住。”沈伯文不由得想要出聲打斷他的話。

然而失敗了,人家越說越順,已經說完了。

聽罷,沈伯文再看向邵哲的眼神就不對了。

你方才這話怎麼越聽越不對勁呢?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