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2 / 2)

就連謝之縉,被傳召的次數也不及他多。

到了西苑,殿門外候著的內侍見狀便過來同他道:“沈編修過來了,陛下正在同渠閣老議事,煩請您在外頭稍待片刻。”

“有勞公公。”

沈伯文聞言便頷了頷首,客氣道。

在景德帝麵前伺候的內侍,還不是他這麼一個七品編修得罪得起的,說幾句客氣話罷了,也不妨著什麼。

沈伯文安靜地立在外麵,心中卻在想著今日自己被叫過來,又是要寫什麼詔書。

正值夏日,天氣有些熱,也不知等了多久,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

殿前終於有了動靜,沈伯文抬頭看過去,隻見渠閣老麵色微沉地出了殿門,一路往回內閣的方向走去,他原還在打算問好,不料渠閣老像是壓根兒沒瞧見他一般,腳步頓都沒頓一下,就從他麵前經過了。

沈伯文麵色不變,心中也並未因著被無視了便覺得如何。

他一早便知當年老師還在朝堂上時,便與彼時還未入閣的渠尚書不合,人家看不慣自己這個老師的弟子,不想給麵子,也在情理當中。

他此時心裡想的是渠閣老是兵部尚書,方才為何會麵色不好地從殿中出來,難不成是對大戎那邊的戰事有所變化?

不過想罷便又在心中搖了搖頭,這些朝中大事,還輪不到自己關心。

沒過多久,殿中的內侍便走出來,同他道:“沈編修,陛下傳召。”

沈伯文點頭謝過,又整理了一番儀容,才走進殿中。

“臣沈伯文叩見陛下,恭請陛下聖安。”

行禮過後,景德帝低沉的聲音響起:“起來罷。”

“謝陛下。”

“來幫朕擬旨。”景德帝語氣平靜地道。

沈伯文應聲後,便走到旁邊的桌案旁,鋪開紙張,提筆蘸墨,安靜等候。

然而景德帝一開口,他的心就不斷地往下沉。

竟是西北邊的戰事失利,軍中傷亡慘重,而這份聖旨上的內容,則是任命禦馬監少監尚直為監軍,即刻前往鳳翔府。

宦官有專門的機構,共二十四個衙門,分彆有十二監、四局、八司,其最高統領宦官才能被稱作太監。這二十四個衙門各有分工,不但處理宮中事務,還要處理部分政務。[1]

而十二監中的禦馬監,不是養馬的,而是負責統帥禁軍,管理禦用兵符,相當於內廷的兵部。

渠閣老這個外廷的兵部尚書,看禦馬監自然是處處不順眼。

而此時,陛下竟要派禦馬監的人去西北做監軍,也難怪渠閣老方才臉色那麼臭了。

落筆寫完,沈伯文退到一邊,景德帝看過一遍,點了點頭,便由身邊大監收好,送到尚寶司去蓋上皇帝金印。

景德帝麵上一直看不出什麼情緒來,不過此時開口,語氣似乎已經聽不出慍怒,甚至還有心情問上沈伯文幾句。

“近來在翰林院待的如何?”

沈伯文聞言,恭敬回道:“回陛下,翰林院中文風頗盛,上官們學識淵博,平易近人,同僚們相處和睦,臣能參與其中,是臣之幸。”

景德帝聞言便笑了,隨即又道:“既然如此,那便跟著多學,多看。”

這話中是有教導的意思在了,沈伯文心頭一動,忙行禮拜謝:

“臣多謝陛下教導。”

景德帝還有許多政務要處理,同他說了幾句話,便讓他回去了。

待到沈伯文都走了一半路時,身後追上來個小內侍,手上端著東西,喘著氣同他道:“沈編修,這是陛下念您養家不易,賞賜給您的銀兩。”

話音落下,沈伯文不由得怔住。

這倒是他並未預料到的。

陛下對自己的看重,他似有所感,卻未曾想陛下竟體貼至此,還能想到這一層。

小內侍還在眼巴巴地等著,沈伯文即刻回過神來,行禮領賞。

把賞賜送到了,小內侍也鬆了口氣,羨慕地看了看沈伯文,心道陛下對這位沈編修可真是看重,也不知是因了什麼。

二人道彆之後,沈伯文才收起賞賜出了宮門。

正好也到了快下衙的時候,他心裡頭還存著方才的事兒,也專心不下來繼續乾活兒,乾脆拿起本先前範學士給他的書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倒也漸漸看入神了。

要不是謝之縉下衙的時候過來叫了他一聲,怕是就要忘了時間。

而當他剛回到家,就聽周如玉將她們白天遇見渠婉之後的事說了。

沈伯文聽的不由得皺起了眉,剛要說什麼,門外傳來唐晴的聲音:“老爺,娘子,晚飯好了。”

話便拐了個彎兒,道:“先去用飯吧,用完再說。”

周如玉點點頭,夫妻二人便出門了。

用過晚飯,沈老爺子被老太太叫上出門溜達去了,玨哥兒在領著阿珠在房裡認字,唐闊幫著唐晴在廚房乾活兒,院子裡就沈伯文與周如玉夫妻二人,便繼續飯前的話題說了起來。

沈伯文寬她的心,道:“這是天子腳下,就算她是公主,也須守王法。”

但他自己心裡都不怎麼信,若是福柔公主是個性子偏執的人,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

周如玉也不信,歎了口氣,道:“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這日久天長的,總會有鬆懈的時候,也不能讓阿蘇真的永遠都不出門吧?”

沈伯文深以為然,心中已經想好了,既然一切的源頭在於韓嘉和,那隻能自己去找他談一談,希望能讓他出麵解決福柔公主這件事了。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沈蘇的聲音忽然從他們身後傳了過來。

沈伯文被她突然出聲嚇了一跳,轉過身一瞧,見她正抱著一碗杏子,慢吞吞地從石榴樹後麵挪了出來。

夫妻倆:……

沈伯文無言,頓了會兒,才不抱希望地問道:“什麼辦法?”

隻見沈蘇抱著碗坐到了周如玉身邊,百無聊賴地捏著一顆杏子,開口道:“隻要我跟除了那位韓公子以外的人定了親,她不就放心了嗎?”

周如玉頓時變了臉色,“這是你自己的婚姻大事,怎麼能說的如此隨意?”

沈伯文麵上看不出生氣不生氣,他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語氣平靜地問:“你真是這麼想的?”

“自然是。”

沈蘇點點頭,又笑了笑,黛眉彎彎,將手裡的杏子放在桌麵上,拍了拍手,道:“況且原本爹娘帶著我來京都,不就是為了給我尋一門好親事嗎?”

見周如玉還是麵露焦急,她又語氣輕鬆地道:“再說了,大哥跟大嫂給我相看的人家,自然是極好的,你們又不會害我,反正早定晚定都是定,就算不碰上這件事,也是要挑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被人逼著和自家主動,卻是兩碼事。

“說完了?”沈伯文聽罷,將她放在桌上的那顆杏子撿了起來,抬眼問她。

場上的氣氛好像變了,沈蘇警惕地察覺到了不對,悄悄坐直了身子,但還是點了點頭,“說完了。”

“你說完了,那就輪到我了。”

沈伯文平視著她,語氣同方才沒什麼不同:“首先,你的親事要尋,但不是現在。”

沈蘇立馬回望過去,但又被自家大哥的眼神凍得縮了回來。

“其次……”

他話還沒說出來,大門口又有了動靜,一道又尖又細的聲音傳了進來:“可是沈編修府上?”

這種聲線……

沈伯文隻在皇宮中聽到過——那就是宦官。

他站起身來,眼神示意自家妻子與沈蘇都各自回屋去,隨後才走過去將大門打開。

果然見到一位麵白無須,穿著宮中內侍統一服飾的中年宦官站在門外,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內侍,氣度絲毫不輸景德帝身邊的大監。

沈伯文拱了拱手,將幾位迎了進來,才道:“在下正是沈伯文,不知公公上門,所為何事?”

這位宮中大監倒不倨傲,態度很溫和,聞言便道:“見過沈編修,咱家奉太後娘娘之命,請沈家娘子與小姐們進宮一敘。”

說罷又解下自己腰間的一塊兒令牌,遞給沈伯文看了看,才道:“這是出入宮門的牙牌。”

沈伯文見過景德帝身邊的大監身上便有這麼一塊兒牌子,知道這做不了假。但心中實在是放心不下,從袖中掏出錢袋,整個塞到麵前人的手中,一邊問道:“在下實在惶恐,還望公公告知,太後娘娘傳喚臣家中女眷,所為何事?”

思及太後娘娘的交代的話,這位的態度也很溫和,順勢便收了他遞過來的錢袋,若是不收,隻怕沈編修還懸著心呢,隨即便笑了笑,隻道:“沈編修放心,是好事。”

今個兒永昌郡主進宮,陪著娘娘用完晚膳後,也不知與太後娘娘說了什麼,逗得娘娘興致勃勃地便要召沈編修的妻女妹妹入宮看看,還特意叮囑自己,態度好些,莫要嚇到人家。

沈伯文聞言,雖然還沒完全放下心,但有了這句話,至少不像方才那般了。

便又道:“那還請公公稍待片刻,我這就去同拙荊說一聲。”

“沈編修自去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1]引用自《明朝那些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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