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料到對方定然會謙虛,倒也沒抓著這個話題不放,笑了笑,又對自家弟子道:“聽說謝家還邀了延益他大師兄。”
“陸大人?”
周如玉還記得那位自家相公的大師兄,畢竟獨身一人帶著女兒這個特點,實在是很難令人忘記。
因而也還記得那個同自己女兒差不多年紀的小娘子。
似乎是叫陸歆來著?
她正想到這裡,蕭氏便說起了陸歆:“他應當會帶著他們家的歆兒,你家的阿珠同歆兒差不多大,到時候許是能玩到一處去。”
沈老太太一聽就高興起來,開口道:“那感情好,這附近都沒有同我們家阿珠差不多大的小娘子呢,我還怕她覺得沒意思。”
“到時候您也能見到那個小娘子,也是個乖巧可人的孩子。”蕭氏聞言便笑道。
“好好好。”沈老太太點點頭。
被自家阿娘摟著的阿珠自然也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不過在外麵的時候她還是很聽話的,乖巧地沒說話,許是愛屋及烏,蕭氏看到她也覺得頗為喜愛。
沈伯文聞言便調侃道:“那學生便替玨哥兒厚著臉皮收下這句誇讚了。”
饒是沈老爺子也聽明白他這意思了,不由得道:“哪有你這樣不謙虛的。”
韓輯起初還楞了一下,隨即便笑了起來,擺了擺手道:“無妨無妨,我說的本就是實話,不用謙虛。”
眾人寒暄了片刻,韓府的馬車也收拾妥當了,該騎馬的起碼,坐車的坐車,一行人往謝家的莊子上行去。
……
謝家的莊子距離城內還是有點距離的,待到他們到達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
沈伯文遠遠地就瞧見謝夫人與謝之縉在莊子門口相迎,跳下馬,將兒子也抱下來,同二位見禮之後,便轉身去將自家老師從馬車上扶了下來,隨即又去扶沈老爺子。
周如玉與沈老太太那邊也由唐晴扶了下來。
隻見謝之縉往前走了幾步,恭恭敬敬地同韓輯見禮:“見過韓先生。”
韓輯如今已經不在朝廷為官,已不能稱之為大人,先生便是最好的稱呼了。
韓輯溫和地笑了笑,道:“當年我離京的時候,你還是個少年郎,如今一見,變化不小啊。”
謝之縉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又道:“韓先生,我父親原本要來的,然上午之時陛下突然召他進宮,還請韓先生見諒。”
“無事。”韓輯聞言便擺了擺手,隻道:“你父親身為閣老,忙一些才是常態。”
謝之縉這才放下心來,又去迎沈老爺子幾人。
沈伯文看著好友忙來忙去的樣子,內心不由得在想,日後自家還是儘量少辦些宴請之類的活動吧,看著都心累,而且自己到時也不過是在門外迎一迎客人,內宅之中想必更忙更累。
謝之縉與沈老爺子先前便見過幾次麵,說起話來也不見生疏,沈老爺子對這個年輕人很喜歡,尤其是方才聽到謝閣老今日有事,或許來不了,心中更是鬆了一口氣。
謝夫人這邊,見蕭氏她們下了馬車,便過來相迎。
蕭氏最近同她走得近,見狀不由嗔怪道:“這麼熱的天,你還出來迎我們。”
謝夫人聞言便笑了笑,道:“你許是不用迎,不過沈家兩位孺人還是要迎一迎的。”
說罷便同沈老太太見禮。
沈老太太先前雖然嘴上說的坦然,但真的見了閣老夫人,還是緊張得不行,還好麵上穩得住。
長輩們相互認識過之後,便輪到小輩們。
謝夫人上次在相國寺便見過周如玉了,此時也不見生疏,見她腕上還帶著自己上次送出去的鐲子,不由得莞爾一笑,道:“如玉有心了。”
隨即便瞧見了周如玉身側的沈蘇,不由得眼睛一亮。
“這是您家的小娘子嗎?長得可真好。”
沈老太太最喜愛這個小女兒,聽到這話就高興起來,點了點頭,道:“正是我家的小女兒,閨名叫沈蘇的。”
“那我便喚你阿蘇吧。”謝夫人笑著問道:“可好?”
沈蘇聞言便落落大方地行了個禮,道:“名字取了便是給人叫的,夫人儘管叫便是了。”
見她大方,謝夫人便覺得更喜歡了,她與自家夫君隻生了兩個兒子,沒有女兒,平日裡隻能看看彆人家的女兒,如今見到這麼個漂亮大方的小娘子,自然舍不得鬆手。
蕭氏見狀,便不由得打趣道:“你若是這麼喜歡阿蘇,今個兒便讓阿蘇陪在你身邊便是,我跟孺人身邊有如玉陪著就行了。”
沈老太太並不愚鈍,相反還有些小老百姓的精明,自然知道若是自家阿蘇得了這位謝夫人的喜愛,能有諸多好處,說不定還能幫阿蘇挑一門好親事,此時聽聞蕭氏所言,自是不會拒絕。
忙道:“得您喜愛,是小女的福氣,您隻管讓她陪著就是。”
謝夫人笑了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兩廂敘話結束,一行人便進了莊子。
路上時,蕭氏不由得問起:“我家老爺那大弟子到了嗎?”
謝夫人攜著沈蘇走在她旁邊,聞言便點了點頭,道:“到了,他比你們來的早些,現下正在花廳呢。”
眾人到了花廳,一看,陸翌果然已經到了,身邊還帶著女兒陸歆。
又是一番互相見禮不提。
就在眾人見禮的時候,沈珠和陸歆都好奇地看著對方,大人們亦注意到了。
謝之縉正要按照謝閣老臨走前的囑咐,引著韓輯和沈老爺子,還有陸翌,沈伯文,並沈玨去湖邊亭中釣魚,陸翌看了看女兒,正在糾結要不要帶上她,謝夫人便主動開口留人:“歆兒就留在這兒同阿珠一塊兒玩吧。”
陸翌低頭看了看女兒,隻見她臉上眼中都寫滿了“我想過去”,心中不由得失笑,便抬起頭,拱手道:“那便麻煩夫人了。”
隨即拍了拍女兒的肩,聞聲道了聲:“去吧,要聽夫人的話。”
陸歆絲毫沒有舍不得自家阿爹的意思,聽到這句就提起裙角,一路小跑到沈珠跟前。
幾位長輩們看著都笑了,陸翌也頗覺無奈,隻好收回看著自家女兒的視線,同老師幾人離開了。
請客人們過來,自是來放鬆的,見男人們都走了,謝夫人便讓下人們拿了葉子牌上來,笑道:“在家中的時候也打不成,總湊不夠人,如今可是正好。”
沈老太太聞言便連忙推辭:“這個我可不會,先前也沒打過。”
謝夫人還沒開口,蕭氏便道:“這個東西呀,簡單得很,我們把規則跟您說一說,再一塊兒打上幾把,您就會了。”
周如玉先前跟在師娘身邊學習管家,自然對這種東西也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聞言也附和道:“娘,這個不難的,您就上桌打,我在您身邊幫您看牌。”
兒媳婦兒都這麼說了,沈老太太想了想,不就是打牌嗎?自己也不能露怯啊,便應了下來。
隨即蕭氏便道:“如玉若是不上桌,這也才三個人啊。”
“這好說。”謝夫人似是方才就想好了,聞言便道:“阿蘇來,陪咱們打上幾把。”
長輩相邀,沈蘇自是出聲應下。
……
另一邊,韓輯幾人也到了湖邊亭中,下人們一早就把釣竿和魚餌什麼的準備好了。
老爺子一直生活在南邊,對魚自然不陌生,隻不過在老家那邊的時候多半是直接下河抓魚,釣魚這種慢吞吞的法子,倒是頭一回嘗試。
今個兒既然是來放鬆的,韓輯也不跟兩個弟子聊什麼朝中的事和學問上的事,反而跟沈老爺子話起家常來,其實他一早就對老爺子很是好奇,覺得這位頗有一番見識。
自然了,若是沒有見識,也極少有農家會將孩子送去以科舉為目標念書的,那種識得幾個字,能在縣城或是鎮上打個零工,找點活計做的才是常態。
沈老爺子自是不用下人幫忙,自己動手就將魚餌穿在魚鉤上,拋入水中,水中的漣漪剛消失,就聽見韓先生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沈兄,您當初送延益去讀書,是怎麼想的呢?”
沈老爺子被這聲沈兄給嚇了一跳,忙道:“可當不起您這麼叫,您是有大學問的人。”
韓輯卻不在意,聞言便道:“延益是您的長子,又是我的弟子,這輪起來,我跟您是也是同輩,也是因為有您,才讓我得了這麼個好弟子,這聲沈兄您又有什麼當不得的?”
老爺子不善言辭,聽著這話,好像也有些道理,思來想去,也辯不過,便受了。
思及韓輯方才的問題,沈老爺子便歎了口氣,開了口緩緩道來:“說起來,也沒什麼旁的原因,隻不過是盼著兒孫們能有出息,也不奢求能做什麼大官,隻要不像祖輩們這般辛苦,整日在地裡刨食,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些,就行啦。”
聽他說罷,韓輯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才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沈伯文坐在老爺子旁邊,也是頭一次聽到家中原先送原主去讀書的初衷,聽到後麵,也不由心中酸澀。
“韓先生,不瞞你說啊……”
半晌後,沈老爺子苦笑了一聲,又道:“當初我家老大,鄉試落第三次,尤其是最後一回,是被人從考場上抬下來的,回來就大病一場,差點兒沒挺住,當時我滿心滿眼啊,都是後悔。”
沈伯文聽到這兒,斂下眸子,愈發沉默了。
“後悔讓他讀書考科舉了?”
韓輯聽得出來沈老爺子的意思,在心中歎了口氣。
“是。”老爺子點了點頭,但隨即又道:“隻是後來我又想開了,人生在世,哪有什麼事是容易做的?不管是種地也好,做生意也罷,還是讀書科舉,都難……”
韓輯沒想到,自己原本已經覺得沈老爺子頗有見識了,此時一聽,他竟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豁達,也更有智慧。
於是他頷首道:“不錯,您說的很是。”
都說寒門難出貴子,難得何止是財產條件上,這家人是否開明有見識,才是最關鍵的。
如若不然,碰上個覺得讀書無用,還不如殺豬能掙錢的父母,到時候彆說出貴子了,想認識幾個字都難。
想到這裡,韓輯不由得感到幾分惆悵。
隨即又想開了,同沈老爺子道:“不過延益還算爭氣,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您這一番苦心倒也不算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