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高, 這麼欺身一迫, 擋住了姑娘的大半個身子。
秦淮低頭,抵在顧懷喻黑色長褲後的一雙白皙勻稱的小腿,中學生一樣踩了一雙樸素的白色休閒鞋, 這鞋一撞進眼裡,他腦子裡“嗡”的一下。
蘇……傾?
手機自帶的鈴聲響起來,先是短信音,隨機又有語音電話,旁邊就是敞開的樓梯間, 一串鈴聲帶上了回音。
她好像掙動想著翻包,讓他把雙手並起來一抓,壓在頭頂。
“不許接。”聲音很低,散散漫漫。
蘇傾的一雙眼睛裡確實沒有醉意,臉上的紅是因為他離得太近。沒看出來,她還是個酒罐子。
顧懷喻低著頭,空出來的手壓在她唇上來回摩挲, “在外頭, 不能說自己會喝,知道了麼?”
這作態秦淮見過,混社會的街頭少年玩弄姑娘,熟練得很。
雖然他搞藝術的, 不分陽春白雪和下裡巴人, 可是畢竟和普羅大眾有點差距, 距離劣性底層則更遠。
他不敢相信這是一條戲重複十幾遍也沒怨言的、敬業而寡言的男主角, 尤其他還是個會歌劇的高級藝術從業者。
他有一種感覺,好像有什麼野生的東西從顧懷喻那副冷淡高傲的殼子裡脫出來了,眼前的這個才是最原始也最自然的那個。
蘇傾辯解:“是跟你們,才喝的。”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感覺那聲音也跟平時說話不一樣,仿佛春風呢喃。
“我們,”顧懷喻看了她一眼,“有‘們’就不行。”
他低頭用嘴唇揉弄她的唇,又抬起頭,心平氣和地繼續解釋:”你能喝多少,五杯?十杯?接了第一杯,後邊刹不住。”
蘇傾兩頰生暈,酒精的作用下,他渾身的血流得都比平日快,似乎是忍不住,低頭狠狠□□她一番,“不聽我話,彆當我經紀人。”
蘇傾一聽這話就要急,一把摟住他,玉筍樣的手指上,修剪得乾乾淨淨的圓潤指甲,掙紮地揪著他背後的襯衣。
秦淮的手“啪”地捂住了眼睛,轉了個身暈乎乎地往回走去:“好家夥……”
拍攝結束,秦淮的工作還沒結束,瞪大眼睛督促著後期和剪輯。
《離宮》劇本改過之後故事較為凝練,鏡頭本來就少,秦淮還大刀闊斧地刪去冗餘,隻留精華,剪下來剩了十九集,資方意見很大。
“現在市麵上哪兒還有三十集以下的劇啊!最近爆火的那個,那麼點兒內容拆了七十八集,播了一個暑假才播了三分之一,賺的那叫一個狠。”
秦淮沒好氣地說:“怎麼沒有了?咱們就十九集,乾脆利落講完了兩邊都清淨。”
工作人員問:“資方那邊怎麼辦?”
“資方?我尋思著拍戲的時候資方也沒奶過我們啊,道具鸚鵡都買不起真的。”他煩躁地吐了口煙圈,“就讓他們認準我秦淮,以後再彆找我了唄。”
做後期的大家都一片頹喪:“那我們過不了怎麼辦呀。”
“不可能。”好幾天沒過囫圇覺,秦淮眼睛裡滿是血絲,翻開手機開始找,茫然地找到了一個頭像,停一停,一咬牙開始腆著臉打字:“吳老師,我是秦淮,不好意思……”
不到五秒鐘,之前出事時吵得不可開交、說過要跟他恩斷義絕的恩師輕飄飄地回話兒了:“嗯,我先看看你拍出了什麼狗東西。”
他拿拳頭抵住發燙的眼眶,看起來像是在做眼保健操。
手機忽然一震,顧懷喻給他發了一條彙款信息。
一張銀行轉帳的電子憑證,一連串零上壓著鮮紅的橢圓形章:“後期做一做,帳記你名下。顧懷喻”
“都過來!”大家聽到導演滿血複活的揚聲叫喊,“有路了,今晚請大家吃火鍋兒!”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上天卻總為逐夢者開出綠燈。
五天後,顧懷喻去纖橙傳媒補錄配音。
秦淮戴著頭戴式耳機,像嚴格的音樂節目導師一樣,側耳聽著顧懷喻的台詞。
他的台詞念得很好,普通話標準,不吞音不含音,自帶那種沉沉的冷清。配長段台詞擲地有聲,短台詞配合氣聲,又纏綿悱惻。
“停一下。”秦淮卸下耳機,“剛才喊陛下那兒,情緒不夠。”
他指著屏幕上暫停的麵對女皇的懷蓮:“太收著了。愛意,愛意在哪兒沒聽見。“
顧懷喻看一眼屏幕:“再來一遍。”
秦淮還是不滿意:“情人的呢喃會不會?”他敲敲桌,“你背著我們喊蘇傾是怎麼喊的?”
顧懷喻登時抬眸,銳利凶狠的眸光掃過了他,卻是虛張聲勢的,好似有片刻狼狽。
秦淮順著他的目光側頭望去,穿著天藍色布裙的蘇傾,就在玻璃窗外麵站著等。
她聽不見裡麵說什麼,看見兩個人齊齊看過來,就把手小心地貼在玻璃上衝他們笑了笑,黑發烏眸。
那玻璃仿佛是一個結界,她站在結界裡,水晶世界裡鎖著的安琪兒,正小心地觸摸這世界。
顧懷喻的台詞一遍通過,結束之後,兩個人靠在椅背上抽煙。
秦淮問:“下一部戲接什麼?”
顧懷喻說:“先休息一段再看。”
“也是。”秦淮笑了笑,“再難遇到演得這麼痛快的片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