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柳條隨風漾著, 蘇傾拿指頭小心地揭開外層的蠟紙,仔細妥帖的動作和當年的江論如出一轍,剝完了,安靜地遞給他。
江諺的語氣很淡:“自己吃。”
蘇傾已經習慣他的喜怒無常, 把冒著冷氣的雪糕放進保溫杯裡, 旋上了蓋子。
又拆了一根, 放在唇邊輕輕咬了一口。小奶糕白得軟糯, 側麵結了一層細密的冰碴子, 她的嘴唇印在上麵,像雪地裡落下的櫻花。
檀口小小的, 奶糕上的缺口也小小的, 看得人心裡發癢。
江諺問:“好吃麼?”
“你要嘗嘗嗎?”蘇傾把奶糕伸到他眼前,似乎注意到了到什麼,指頭動了一下,把沒咬過的那一邊轉向了他。
江諺冷眼看著, 毫不客氣地奪過來, 垂睫看了看, 猛然咬了一大口,連帶著她咬的那個缺口一起, 全吃進了嘴裡。
畢竟是秋天, 含了這麼大一塊冰, 牙齒馬上酸得發痛。他微微鼓起腮吸了口氣, 蘇傾的臉色很緊張, 把雙手伸到他下頜底下:“太涼了?吐出來吧。”
她拿手接。
江諺一時間有些怔愣, 好半天才讓冷得發麻的舌頭喚回了神,“啪”地拍開了她的手,背過身,一股腦咽進喉嚨,“呼”地吐出了一口寒煙。
二中門口有位穿灰色西裝裙的女老師,專程接待他們,老師旁邊站著穿校服的楚湘湘,兩個闊彆已久的女孩見了麵,馬上緊緊抱在一起,看得出原本是關係很好的夥伴。
楚湘湘將蘇傾左看右看,有些意外:“傾傾,你……你好漂亮啊現在。”
蘇傾畫了淡妝,逼人的明豔大方,抱在一起時能感覺到她身材的凸凹,說不清楚哪裡不一樣了。而自己似乎還是從前一根麻杆的樣子,像個小孩。
兩個人說笑了一會兒,女老師的手搭上蘇傾的肩膀,語氣柔和地催促:“走吧,學生代表還有銀行的人都在裡麵。”
蘇傾點了點頭,跟著她走進校園,走到了樓道口,回頭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江諺。
幸好今天是他陪著來,不知省去多少猜疑和麻煩。
少年雙手插著兜斜斜立著,正站在布告欄前隨便看著什麼,腳下落著一團淺淺的影子。
楚湘湘見她回頭,遠遠地朝她揮揮手:“你去吧,我陪你朋友。”
江諺百無聊賴地掃著布告欄,本來是打發時間,看到布告欄裡貼著每一屆學生和教師的畢業照,目光便順勢逡巡下去。
小太妹是多少級來著?
他順著年份找到了13級的合影。二中是個小學校,年級裡統共四五百號人,穿著自己的最正式的衣服拍畢業照,一片花裡胡哨。
他本來想找一找蘇傾解悶,沒想到第一眼掃過去就猝不及防地瞧見了,因為她就在鏡頭的最中央,前排坐著的老師們像兩叢綠葉左□□斜,捧起了第二排正中的花骨朵,顯眼,晃眼。
照片裡的女孩穿著荷葉領白襯衣,海軍藍背帶裙,領子讓風翻卷起來。一左一右兩個麻花辮,辮稍係了藍色的蝴蝶結,乖巧地垂在肩頭。一張白皙俏麗的臉,黑如曜石的眼睛,笑渦又甜又乾淨。
這是——蘇傾?
指尖隔著玻璃印上去,明知是摸不到的,手指在她略帶稚氣的臉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找到蘇傾了嗎?”
楚湘湘看江諺盯著布告欄不作聲,鼓起勇氣同他搭話,一股腦兒地說了一堆,“她在你們晚鄉一中好不好?還跳舞嗎?有沒有考第一名了?”
江諺的心不知緣由地,猛然銳痛一下。
拍過多少回集體照了,怎麼會不知道?照片那個位置,通常都是留給最聽話、最優秀的孩子的,比如江論。
江諺的嗓子有些啞,看著蘇傾最後走入的那棟樓,開口問楚湘湘:“她還有什麼手續得在你們學校辦?”
正是上課時間,中庭一個人也沒有,不知哪班的教室開著窗,傳來集體讀課文的聲音。
楚湘湘有些怕他身上冷清疏離的氣質,尤其是那雙貓一樣高傲又帶著攻擊性的淺色眼瞳。瞧著人的時候,總讓人覺得自慚形穢。
看上去很不好處的樣子,不知道蘇傾怎麼會同這樣的男生混在一起。
心裡驀地閃出一個念頭——蘇傾不會是早戀了吧。
因為早戀,她才變得那麼不一樣。
她紅著臉問:“你是她男朋友嗎?”
江諺皺眉看了她一眼,沒吱聲。
“這是她的隱私,是、是她男朋友,我才可以告訴你。”
“是。”他的語氣利落又驕矜。
楚湘湘心裡一墜,她覺得早戀是不對的,可放在蘇傾身上,她又分辨不出到底對不對了:“那你……可要好好對傾傾啊。”
她左右看看,眼圈有些紅了,“今天取的這十萬塊,是初中畢業的時候,我們同學和老師給她的捐款。”
“她是3.18爆炸案唯一的幸存者。她們家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