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秋(十七)(1 / 2)

走廊裡的頂燈溫柔地亮著, 打了蠟的木地板反映出毛茸茸的白色拖鞋, 蘇傾懷裡抱著英語作業本, 抬手準備敲門時,發現江諺房門口貼著半張隨手撕下的紙。

他的房門關得緊緊的,紙條專程貼得很低,就在她腦門上方,紙上的字很大,筆跡桀驁:“講題可以, 客廳。十點前不許找我。”

蘇傾笑了笑, 輕手輕腳地走回去了。

門裡,鍵盤聲密集地響著,不見絲毫滯澀,江諺敲下文檔的最後一個字, 滾輪劃上去, 對著文檔檢查了一遍,無聲地接起了電話。

“小江,你有事找我?”那邊的人顯見地很忙,一邊說話一邊大口嚼著盒飯, 背景是職工食堂的嘈雜。

“汪叔叔,我知道你們最近在查晚鄉的事情。我想補充一份報告。”

他的語氣緩了緩:“可能涉及故意殺人,和猥褻幼女。”

對麵的人停止了咀嚼,似乎非常驚訝:“你要……乾什麼?”

“我要提交一份報告,關於故意殺人和猥褻幼女,還有原晚鄉市市委書記董健的個人**問題……”

“停停停。”汪叔叔默了一下, 語氣變得低沉嚴肅,“江諺,你知道自己在乾什麼嗎?”

“今年高二了吧?學生的任務是什麼?平時跟你沒大沒小,不意味著你可以隨便摻和大人的事情,知道嗎?”

“我手上有材料。”江諺臉上波瀾不驚,把電話換了個邊,執拗地繼續下去。

蘇傾這些年來借助闞天搜集的證據,不把他送進監獄,也夠他喝一壺。

電話那端默了好長時間,壓低了聲音:“江諺,你知道晚鄉這裡的水很深。如果你真的發現什麼問題,應該跟你父母說,你們溝通起來會更安全,更方便……”

“不樂意告訴他們。”江諺驟然打斷,聲音帶了一點近乎寒冷的漠然,“這份文檔我提交給您,您就當我沒打過這個電話。”

“喂……”

鼠標噠噠點了兩下,加密的文檔已經傳輸出去,他把密碼以即時消息發給對方,鎖上了手機。

一隻飛蛾在燈下晃來晃去,翅膀生出無數道虛影,江諺靠在椅背上,拿手一趕,心中有些負氣。

他絲毫不懷疑江慎和周向萍的專業程度。

如果不是因為二人在事業上優秀和專注得難分伯仲,也不會拖到老大不小才匆匆和自己的搭檔結合,又匆匆發覺不合適離婚。

是因為這份檔案裡有蘇傾的**。

江慎和周向萍為公職人員不會歧視任何一個受害者,他隻是自私地害怕著,害怕他們為人父母的偏見。

他推開門走到客廳,打開冰箱,熟練地取了一瓶冰可樂。

客廳裡燈暗著,他餘光瞥見廚房裡一團亮光,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田螺姑娘背後係著圍裙帶子,雙手靈巧地在泡沫中起伏。

推拉門讓他“嘩”地拉開,蘇傾一驚,塑膠手套上的泡沫濺進眼睛裡,她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誰讓你洗碗了?”

她通紅的眼睛閉著,茫然中感覺胳膊讓他攥著,他沒好氣地把兩隻塑膠手套拽下來,扔在池子邊:“你高幾了蘇傾?不寫作業在這兒洗碗?”

江諺擰開龍頭洗手,動作迅速而粗暴,心裡還是氣不過,洗淨之後照著她的臉甩了把水,蘇傾拿手背弱弱地擋了一下,抿了下唇。

江諺拽著她衣服角把她拎出去,回頭看去,她頭發、臉頰、衣服上都沾著水珠,烏眸裡含著委屈的水光,像是讓露水打濕的鮮花,美得令人生憐。

他好像忽然覺出了欺負她的快意,想看她哭,看她生氣,再抱在懷裡。

瘋了。

江諺用力晃晃腦袋,拿起了可樂瓶,蘇傾細細的手指抓住了汽水的尾端:“彆喝這個了。”

她拿餐巾紙擦著臉,露出的眼裡還有點負氣,聲音小小的:“你們家有榨汁機,我給你榨果汁。”

江諺怔怔地看她半天:“我們家有榨汁機?”

“剛才發現的。”

她走進廚房,踮起腳尖從櫃子裡取下一個紙盒子。

他才想起來這個榨汁機是他在學校運動會上短跑第一名的獎品,擺在櫃子裡,一次沒用過。

他看著蘇傾熟練地從冰箱裡取了三個又大又紅的蘋果擺在案板上,從紙盒子裡把榨汁機取出來,擰開零件要燙一下。

不過蓋子太緊了,她的指甲壓得微微發白,半天也沒擰開。

“起來。”肩膀被人撥拉一下,江諺奪過她手上的榨汁機,三兩下利落地拆開,泡進池子裡。

蘇傾拿著說明書看著,不一會兒,綠燈亮起。機器嗡嗡振動,紙杯裡接出了帶著泡沫的果汁。

三個蘋果,汁水榨出來隻有多半杯。

“給你。”蘇傾把紙杯順手遞過去,手裡捏著剩下的乾瘦的蘋果梗小口小口啃著——蘋果核進不了機器的,她也不願浪費了。

她的長睫微微垂下,皮膚在燈下如白瓷般細密,圍裙口袋上粗製濫造繡出的小熊也變得鮮活起來。

江諺接過杯子,低著頭晃了晃,不知道想什麼,又拿著朝她湊過去:“給你先嘗一口。”

蘇傾怔了一下,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小口,新鮮的果汁清冽甘甜。江諺的杯子卻不移開,強硬地抵在她嘴邊,微微往裡傾:“再喝一口。”

蘇傾又喝了一大口。

“再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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