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二)(2 / 2)

“無妨。”她歪在塌上,笑了一笑,“邪神的惡作劇而已。”

童子們紛紛一怔。

靈石娘娘肌膚賽雪,眸似曜石,含幾分笑意時,波光瀲灩,一時晃人心神。

果不其然,扔了這一土塊後,外頭的人憤憤離去,一切風停浪止。侍女們心有餘悸,拉下簾兒時還在往外看。

這廂蘇傾嗅著那股殘存的泥土味道,閉著眼睛,卻已睡得熟了。

翌日,蘇傾前往花園時,發現了被踩壞了一地的雪鳶花,這條讓人踩出來的小徑,直通向花田深處的大坑,坑中鋪就無數輕柔羽毛,是先前惡生胎棲身之處。

坑中沒有人,羽毛已讓人弄得一片狼藉,三兩片殘碎的飄在空中。

靈童子們抱著水壺,一個挨一個跑過來看,七嘴八舌道:“太過分了,怎可故意踩壞娘娘娘的花?”

回頭看去,蘇傾佇立於原地,望著花田沉思,心想:“是我思慮不周,竟忘記留給他一條道。”

雖然來得少,但偶爾也會回來,可見廿一雖不承認這個母親,卻是承認這個臨時居所。被滿地的花擋住,興許又會被他誤以為她專門同他作對。

——誰知道呢,邪神心裡總是充滿彆扭的敵意。

通往邪神窩的小徑開辟出來後,侍女問她可要回寢殿休息,蘇傾搖頭,心血來潮道:“去神隱林看看。”

拍翅而飛的浮鶴充當她的舟渡,裙擺乘風鼓動,披帛輕揚,無數絲縷般的雲氣由耳後掠過,片刻間已輕輕落地。

鬥叱之聲不休,越靠近越響,攪得四周雲氣混亂。

荊棘刺如巨大的觸須,毫不留情地甩動拍打,其間跳躍著一個瘦而靈敏的身影,正殺得酣,額上青筋儘顯,身上籠罩著一層泠泠紫光。

隻是無論他怎麼試圖闖入,那甩動的荊棘刺總是先他一步擋在前麵,令他無比惱火。

廿一臉上掛著幾處血痕,逼視著它,瞳仁微縮,雙掌合十,掌中如育旋風,臉上帶著橫氣,狠狠拍擊而去。猩紅色的荊棘刺卻巋然不動,藤蔓上猛然生出無數張嘴,將那股烏雲般的力量吸入腹中。

那些嘴喋喋怪笑著,露出獠牙,猛然朝他幼嫩的喉管襲來。

刹那,天地間清風襲動,一嫋淺紫色披帛騰空而來,“嗤”地打了幾個旋,繞住象腿粗的巨藤。

淺色的綢帶如墜千鈞之力,寸寸繃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藤蔓上的嘴巴張開,發出呻/吟咆哮,似被扼住咽喉,不一會兒,一張張口紛紛消失於刺藤表麵,觸須似的藤蔓像是厚重的門簾,無力地垂下,來回擺動。

廿一呼哧呼哧地回頭,恰見那一嫋披帛從空中劃過,寸寸縮短,靈敏地鑽回靈石娘娘身後。她平靜地佇立於原地,唇上一點輕紅,烏鬢釵環毫不亂,衣袂飄舉,猶是仙人之姿。

神隱林的大門已經敞開,他卻不樂意進去了,幾個起落到了她麵前,小獸似的雙手著地,仰視著她,見她不為所動,伸頸過去,嗅嗅她的裙角。

蘇傾退了一步,低眼瞧他滿臉狼狽,像是泥地裡滾出來的:“又在惹事。”

卻也不知道神獸們倒了什麼黴,要供這惡生胎騷擾取樂。

語氣嚴肅了些:“雖不是你母親,也得管教於你。”

邪神哼了一聲,似是無趣,一骨碌爬起來,脊柱骨像是沒進化完的動物似的挺不直,滿是敵意地瞥著,圍著她打了個轉。

蘇傾接著道:“你要無趣,以後來花園,我陪你練手。”

廿一滯了一下,似乎生了幾分興趣,伸手勾她飄在空中的披帛:“我要這個。”

蘇傾動也未動,披帛從她衣裳間抽出,於空中落下,層層疊疊鋪於他掌心,比他身上穿的布料柔軟千倍,帶一點淡淡的香。

蘇傾轉身離開,聽得廿一道:“你的寢殿,我為何進不去。”

蘇傾回過頭,見方才疊得整整齊齊的披帛在他手裡揉得亂成一團,他還在毫無憐惜地扯弄,好像想在上麵掏出個大洞來。

“那是禁製。”她凝神想了想,“不然,我以後將禁製去了。”

“不行,你須得將彆人都擋住。”廿一玩著披帛,專注的眉宇間無意識地生了橫氣,“但不許擋我。”

蘇傾不置可否,在他抬頭之前,早離去了。

熄燈躺在塌上時,她隱約感知到外麵的花園裡有人匆匆掠過去。

那人跳起來,無趣地打折了幾處樹梢,弄得滿天落葉飛舞,又踩平了周圍的花,最後打了兩個轉,慢慢躺在坑裡不動了。

她閉上眼睛,微微一哂。到底是個孩子。沒有人陪他頑,他也孤獨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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