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一)(1 / 2)

“砰——”無數零件碎片伴隨著巨大的撞擊聲在空中炸開,廢墟內火苗徐徐燃起, 燒焦的味道飄散而出, 同時伴隨著小範圍的炸裂。

縷縷黑煙從報廢的車框上升起。

巨大的、怪物般矗立於城市中的聯合政府實驗室大樓,懸掛紅底白字的巨幅豎幅標語“We are human(我們生而為人)”,那標語被風輕輕吹動。

冷森森的玻璃幕牆, 倒影出刺目的日光, 和癱瘓的十字路口紅色的火光。

“小姑娘!”人們忽然看到一個穿藍色連衣裙、戴陽帽的小小身影, 像離弦的箭, 從人行道斜穿而來,裙子綻開一朵花, 有人在背後追上她:“嘿!彆過去!”可是離得太遠,眼睜睜地看著她衝進了火堆裡。

尖叫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空中又有數輛飛過的轎車, 突然沿切線偏離軌道,餃子入鍋一樣俯衝下來, 像是被磁鐵猛地吸引了一團,連續“砰砰”地撞在了那一團廢鐵裡。

“SOS:丘山路發生重大車禍, 請求支援。”

紅色文字閃爍。

距離事故點兩公裡內的所有醫院,每一個醫生護士胸前的信息牌都出現了這樣的文字信息。

除產科以外,所有人奔跑起來, 五輛救護車疾馳而出。

“走地麵吧, 聽說走空軌的汽車失控了。”黑人護士打著手勢, 急切地對司機說,救護車在十車道的馬路上飛奔,窗外花花綠綠的廣告牌一閃而過, 依稀可見隻言片語:“HUMAN BEING(人類)”“(無可替代)”

“空中軌道沒有問題。”醫生已經放下通訊電話,“警方說是磁場乾擾了無人駕駛感應係統。”

“擔架準備好了嗎?”

丘山路連同上方空軌全部禁封,寬闊的道路上沒有空空如也,幾輛警車橫七豎八停在那裡,紅藍警報燈閃爍。

未及救護車停穩,門便已經拉開,白衣的醫生護士抬著擔架俯衝下來,抬頭見到眼前堆積成山的冒著殘煙的報廢的鐵皮汽車,幾乎遮蔽了太陽,鮮血像是罐頭被擠破似的,沿著縫隙流下來,汩汩淌到地上。

“天哪——”有人捂住嘴,聲音帶了哭泣的調子。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人們,看到眼前景象,又一次想起了幾十年前洪水席卷、城市摧毀、摩天大樓如多米諾骨牌倒塌的恐怖畫麵。

四周所有的樓體外立麵兼做屏幕,忽然亮起。

這是緊急轉播,聯合政府發言人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藍色眼睛裡神色凝重。

“不惜一切代價搶救傷員。要將死亡率降至最低。”

——在那場浩劫裡,活下來的人類數量銳減至原來的十分之一。

“那是我們的同胞,”他輕輕吟誦了聯合政府的口號,“‘人類一體。’”

直播就此結束,所有人擦乾眼淚,各司其職地忙碌起來。

“磁場乾擾解除了嗎?”

“還在排查,車速甚至不能超過50邁。”

“快讓開,吊車來了。”

救援機器人成批地從卡車上跳下,“劈啪”“劈啪”訓練有素地將機械臂伸進廢墟,綠燈閃爍著,搜索僅存的生命跡象。

“你看到一個女孩跑進去了,對嗎?”警方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麼。

“我試圖追上她,但是她跑得太快……藍色裙子……對,她完全可以躲過去的,我想她已經……”

“找到一個幸存者,把這塊鐵皮搬開!”醫生護士們欣喜若狂的喊聲打斷了問話。

偏過頭去的目擊者,張開嘴巴,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藍色連衣裙的女孩正蹲在鐵鑄的廢墟裡,她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陽帽不知掉在何處,露出漆黑的發絲,一對麻花辮子,打了蝴蝶的白色綢帶仿佛翩翩飛舞的蝴蝶。

一個脆弱而美麗的亞洲女孩。

她似乎從未被這麼多雙眼睛注視過,她掃視著外麵圍著她的醫護人員,黑色眼瞳裡露出一絲驚惶的怯意:“你們……”

她打量著每一個人,小心地朝這些陌生人說,“救救他。”

人們發現她懷裡還緊抱著一個失去意識的、不到十歲的小男孩,男孩臉靠著她的胸膛,隻留給眾人一個頭發翹起的後腦勺,他穿著寬鬆的短褲,蒼白瘦弱的小腿還壓在廢墟中,從那處源源不斷地滴下鮮血來。

醫生護士們交換了一下眼神,為首的俯身探進那洞口,朝她伸出手:“你能動嗎?”

“請你先出來,我們隨後救他。”

畢竟,剛才探測的結果表明,隻有一個人類具有生命體征,他們懷疑她懷裡的男孩已經……

而這處廢墟充斥著汽油和橡膠輪胎燒焦的刺鼻味道,並不十分安全。

活著的人類,實在是太珍貴了,不值得冒任何風險。

女孩瑟縮著向後躲過那隻手,朝他們搖頭:“他……很……嚴重。”

也許是因為受到驚嚇的關係,她說話有些斷斷續續的。

伸出的那隻手幾乎探到她肩膀,差一點就可以抓住她的細瘦的胳膊,將她拖出來,但他們害怕這樣會讓她受傷。

正在猶豫時,醫生的手指敏銳地感受到了她胸前一點輕微的,翕動的熱氣。

那熱氣,很像是某種小動物細弱的鼻息。

那隻手猛地轉了個向,試探著輕按住了男孩裸/露的脖頸,意外地感受到了跳動的脈搏。

他幾乎跳起來了:“活著,他活著!”

外麵的人頃刻間沸騰了。

“吊車來了嗎?快把這裡搬開……這裡有兩個幸存者!”

男孩被抱到擔架上,他的左腿膝蓋以下已經青紫,被壓住的膝蓋鮮血淋漓,很快染紅了白布。

他看似人事不省,濃密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陰影,他的眉骨突出,眼窩很深,眉毛也濃密,臉蛋上沾了道道血汙,很難判斷出國籍。

說“看似”人事不省,是因為他的一隻手,緊緊地拉著女孩的手腕不放,將她的手腕都攥紅了,後者蹲在擔架旁邊,慌亂地掰著他的手指。

“是你的弟弟嗎?”

梳著雙麻花辮的女孩似乎被問話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來,與此同時,她終於掙脫了男孩的手:“不,不是。”

她身上沾著的斑斑血跡,似乎都不屬於她。抬擔架的護士忽而發現女孩的右腳踝以可怖的角度彎折著,倒吸一口冷氣:“她恐怕骨折了,需要去醫院做全身檢查。”

“不,我不去。”她慌亂地搖著頭。

兩個人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將她架上了擔架,救護車門閉合,閃爍著應急燈,疾馳而去。

搶救車滾動在大廳裡,腳步紛亂,大廳裡有很多穿統一海藍製服的警察,像捅了馬蜂一樣,密集地移動著。

醫生詫異摘下口罩:“怎麼會有這麼多聯合政府的人?”

“諾爾教授動脈瘤破裂,倒在實驗室三小時才被發現。”

“救得回來嗎?”

對答的醫生聳聳肩,“三個小時,不是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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