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逃避這些讓她為難的問題,她想出了一個主意,在通話中播報當天的世界新聞,Y的反應先是錯愕,隨後縱容地默許。
有一天的新聞很多,有地震帶的活火山噴發,連續數日的降雨,國立大學招生考試延期……而通話時間隻有半個小時,她念得上氣不接下氣,Y一言不發地聽她落定最後一字,嘲笑地說:“歇一歇,小電視。”
她趴在沙發上,把頭埋進臂彎裡,臉色又一片緋紅。
偶爾她也會給他念詩,多半是寒冬,窗戶上結了霧氣和霜花,外麵是片片散落的雪,在昏黃的路燈下凝成無數晃動的影子。她從地下室偷出一本書擱在膝蓋上,睫毛微微地顫動。
“‘惟我在此,唯獨我在此,雪落下。’”
她頓了頓,向後翻了一頁書,“沒有了,這個詩隻有一句。”
“是俳句。”Y說。剛才,她清潤的聲音有一片刻盛有無儘的古典式的寂寥,那意境美得驚人,卻令他有些心驚肉跳。
“俳句和詩?”蘇傾托著腮查了一查,查到的東西一股腦兒地丟進數據庫裡。
“是日本的短詩。有空可以問問秋原。”他轉而說,“再念一個。”
“‘悄悄是彆離的笙簫。’”
Y皺了皺眉,端起桌上的黑咖啡一飲而儘,入口滿是苦澀:“怎麼儘是這個?”
“寫得很好呢。”蘇傾不同意地摟緊了那本笨重的精裝舊書冊,她雙眼明亮地由上而下瀏覽了一遍,輕輕慢慢地讀著,“‘撐一支長篙,往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裡放歌。’”
她正盤腿坐在Y的床上,仰頭看到屋頂上圓形天窗,夜空裡閃爍的星子,是天鵝絨上墜滿的寶石。
書脊抵著她柔軟的小腹,她仰著臉,麻花辮子垂下,像無知的小女孩一樣,貪婪而好奇地凝視著曼妙的無垠宇宙。
“再念一個。”Y撐著臉,睫毛顫了顫。也許是蘇傾為他念了四年的睡前故事的緣故,這會兒他喝了黑咖啡,仍讓她念得困意席卷。
蘇傾把書輕輕合上:“鳥兒願為一朵雲,雲兒願為一隻鳥。”
Y怔了片刻,忍不住笑了:“還記得這個。”
在地下室裡,剛洗過澡少年同她並肩坐在一起,在一片清爽馥鬱的氣息中,用乾燥的指尖劃過她麵前的書本,告訴她不要用掃描,要用眼睛看。隨後窩在昏暗的地下室裡,各懷心思地看一部沒有聲音的默片。
——一晃,就是六年。
如果Y周末回家來,無論多晚,都能看到客廳一盞立燈。他將燈下伏在沙發上的人抱起來,用胳膊肘關閉立燈,乘室內電梯將她抱到房間去。
“外麵下雪了。”蘇傾閉著眼睛說。
“你怎麼知道?”
她的鼻尖在他微濕的西裝外套上慢吞吞地蹭了兩下:“你的衣服上有雪的味道。”
“雪是什麼味道?”Y將她放在床上,耐不住兩手撐在床邊,俯下.身,微涼的唇在她頰邊流連,遊移到了她的嘴唇,輕輕舔了一下。
蘇傾迅速拿手遮住了眼睛,手臂下露出她紅透的半張臉:“水,二氧化硫,二氧化碳,一氧化碳混合物的味道。”
“……”
Y不忙的時候,他們也會一起打遊戲,羊毛地毯上擺著兩杯青檸汁。蘇傾依舊操控本為NPC**oss“魔王”,她咬著唇,白皙的手指操控著手柄,魔王從城堡頂端跳下,鬥篷翻飛如黑雲,他枯瘦的手指握緊權杖,走過之處寸草不生。
玩家留言區不一會兒便水泄不通,雪片似的白色字體湧上來。
“是變態難嗎?”
“今天怎麼回事——”
“天啊。魔王!”
魔王血腥殺戮著,背後長眼睛似的反手擊退身後的攻擊,一路橫衝直撞,直至撞到騎士麵前,卻不知怎麼停頓了一下,後退了半步。
兩個遊戲角色麵對麵站著,魔王的黑色鬥篷和騎士的紅色披肩在風中擺動。
“謝天謝地,發狂的魔王被騎士擋住了。”
“騎士——我們的希望之光,加油!”
“啊,是西區十戰十勝的騎士。為人類報仇吧,騎士!”
熱血的留言不斷地向上翻動,兩個角色卻像靈魂出竅了一樣,一動不動。
蘇傾側頭悄悄瞧了身邊的人一眼。
Y的雙腿交疊,眼睛仍看著屏幕,淡淡地說:“讓我就是看不起我。”
蘇傾抿了抿唇。
那個瞬間,魔王“砰”地一權杖把騎士打倒,然後抬起靴子踩在了他的胸膛上。
公共留言區:“……”
“怎麼不用法術殺我?”Y禁不住錯愕地笑了起來,他坐在地上,靠著沙發,整個沙發都跟著顫動起來,“權杖是這樣用的嗎?”
人們看見騎士一個翻身,抱住魔王的腳踝,將他撂倒在地上,隨後兩個人滾做了一團,從草地一直打到了塞納河邊。
“這真是……”公共留言區安靜異常。
“太愚蠢了。”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了什麼?兩個有高級法術的角色在在浪費時間肉搏?”
“為什麼不使用技能?真令人匪夷所思。”
“東區魔王vs西區騎士,以這樣的幼稚鬼方式結束了比拚。”
“啊,還沒有結束,騎士拿起了寶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