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從托盤裡將一束緞帶紮好的小雛菊,俯身放在墓碑前,同時擺放的還有一張金箔製的、雕刻精美的結婚證明。
墓碑上印著的人一對麻花辮子,擁有一雙烏黑的眼睛,笑渦甜而天真。
金黃小雛菊開得正嬌豔。照片下方豎排鐫刻了一行花體字。
“人類女孩:蘇傾”
*
薇安打開實驗室裡的燈。
待看清裡麵的情形,她一個踉蹌撲了進來,“你在做什麼?他還在儀器裡!”
秋原的手正放在總電源的閘門上,用力一按,“嘟——”的一聲警報的巨響,實驗艙發出一聲斷電的嘶啞的咆哮,顫動了一下,旋即陷入寂靜中。
“你瘋了嗎?備用電源呢?”
她撲到了實驗艙前,慌亂不能自抑地上下地尋覓著開口,越是著急越是不得其法,最後她透過頂部一小塊玻璃,模糊地看見了他的影子。
他閉著眼睛,太陽穴連接了數根電線,表明腦電波正在接入。
這台離子對撞機能量巨大,意外斷電無論在任何級彆的實驗室,都算得上是重大事故,薇安一陣陣地發抖:“求求你了,幫幫我,快幫幫我。”
半晌沒得到回應,她回過頭去,秋原立在一邊一動未動地看著她,臉色平靜,表情晦暗不明。
她被詭異的不詳的預感擊倒,是了——是他斷的電,又怎麼會幫她?
這實驗艙是金屬製的,沉重得仿佛棺材的蓋板。她不住地拍打呼喊著,手心汗濕,在上麵留下了幾個倉促的帶著薄霧的掌印,最後她找到了開關,拿肩膀強行頂開了實驗艙的蓋板。
“學長,學長——”她鬆了口氣,冰涼的手捧住了Y的臉,“沒事了——學長?”
巨大的驚恐之下,她的調子都有些變了。
Y的緊閉雙眼躺著,眉目鋒利,睫毛濃密,幾乎像是沉沉地睡著了。
他唇邊甚至還帶有一絲極淡的笑意。
他一動不動,沒有心跳,亦沒有呼吸。
連他的臉都是冰冷的,像是被雨水浸泡了千百年之久的雕塑。
這具軀殼失去了一切溫度,那反叛的靈魂早已不翼而飛。
薇安的牙齒顫動著,搭著實驗艙慢慢滑坐下去,長發遮住了側臉。
她反應了好一會兒,回頭仇恨地瞪著秋原時,嘴唇蒼白,眼珠已滿是血絲。
“薇安小姐,”秋原慢慢地說,“請尊重Y的意思。”
*
在那頃刻而來的混沌裡,宇宙巨大的漩渦像漆黑的眼睛朝他張開。
在光怪陸離的時空的隧道裡,有兩道影子被拉到了一線,他們從兩個不同的方向,朝中央走來,最終麵對著麵。
這短暫的相遇,不過一個錯肩。
這裡光不似光,所有的星星都黯淡為光禿禿的隕石,他隻能勉強看清她臉側的輪廓。
他的喉結動了動:“……‘現實夢境’好玩嗎?”
蘇傾似乎笑了,不答反問:“兵人遊戲,打到最後一關了嗎?”
“還留著最後一關。”
統共隻一百關而已。通關了,也就再沒有了。
他的小小妻子注視著他,慢慢地說:“我很想你。”
Y在黑暗裡肆意地、貪婪地看著她的影子,哼了一聲,沒有應答。
隨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星河母親緩慢地眨了眨巨大的眼,一瞬間,黑暗倒灌而來。
*
“你這是……你這是故意殺人。”薇安扶著實驗艙勉強站起來,“我要去告你——我會去告你的……”
她怔怔地看著Y,又仿佛整個世界傾塌了,她滿臉都是淚痕,渾身顫抖著,喃喃道,“你殺了他,你把他殺了。”
“我可沒有殺他——”秋原無奈道。
他歎了口氣,湊到她耳尖上方,聲音壓得極低:“還記得那個突然出現在實驗艙裡的筆記本嗎?我和Y最新的研究課題。”
薇安怔怔地看著他。
“新粒子在對撞機內相撞,隻要速度足夠快,就可以激發了穩定的蟲洞。你知道,蟲洞是平行宇宙和嬰兒宇宙的紐帶,可以鏈接兩個遙遠的時空。”
“十六年前,Y的父母在探索多重宇宙時,也是像這樣,因實驗艙的突然停電而意外——”
薇安等待著,等待這句話末尾那個既定的“死亡”或者“犧牲”。
可是他沒有。
秋原彎起那雙丹鳳眼,神秘而輕飄飄道:“意外叛逃。”
*
“砰——”
劇烈的碰撞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小型的爆炸,火花四濺,可怖的劈啪聲不住地從廢墟裡傳出。
丘山路路口的交通環島亂成一鍋粥,小汽車的雙閃一明一暗,縷縷黑煙從連環追尾事故現場的一團廢墟中升起。
四處彌漫著焚燒橡膠的刺鼻味道,黃白的警戒線已被拉起。
“快讓讓,擔架來了!”
噠噠的混亂腳步聲靠近,醫護人員迅速分布開來,搜救用機械臂移動著,不知疲倦地用激光鋸開車輛金屬殘骸、拉出受害者。
一名護士蹲下身去,仔細地盯著廢墟的一處,忽而驚叫起來:“快來,這裡有兩個孩子!”
擔架很快抬了過來。
這個十一二歲的兩條小辮子的女孩子坐在廢墟裡,她生得很俊俏,好像一點兒也不怕,一雙烏葡萄似的眼睛目不轉睛地、訝異地瞧著護士的臉。
半天都沒有眨,似乎還在發懵。
“你的腿受傷了,需要去醫院檢查一下。”護士彎腰垮了一步,摟著她的腰,輕輕地將她抱到了擔架上,“就這麼躺著,彆動。”
女孩怔怔地、慢慢地低下頭去,劇烈而鮮明的痛感從小腿肚中傳了出來。她看見腿上殷紅的血跡,濕漉漉的,幾乎浸透了天藍色棉質連衣裙。
她驟然回過頭去,心跳在胸腔裡飛速碰撞,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戰栗地感受著鮮活的血液在每一個毛細血管內奔流。
“你們倆放開手——得躺在兩個擔架上!”護士束手無策,插著腰蹙眉喊。
女孩緊緊抓著男孩的手,她的手心滲出了汗水,九歲的小男孩也緊緊抓著她的手,他的額頭已經被冷汗濡濕,臉色因為失血而略顯蒼白。
他抬起頭,淺褐色的眼睛同她對視的瞬間,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擔架抬了起來,他們慢慢放開了牽在一起的手,仰頭看著雲朵在湛藍的天空倒退著。
一群候鳥拍翅飛過,宛如繪本裡水彩暈染的溫和顏色。
在那故事的最後,匹諾曹變成了真正的男孩。
其實,我也有一個願望,那就是……
桌麵上擺了一束含露的百合花,幽幽的香氣漂浮在病房的冷氣中。
男孩穿著寬大的病號服,一隻腳被高高吊在了床尾的的架子上,他閉著眼睛昏睡,好像累垮了一樣。
女孩趴在他的床頭睡著,右腿上密匝匝地纏著粽子樣的繃帶,可她嘴角彎著,仿佛在笑。
噓。
它現在已經實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
謝謝。
現在感覺非常好。
愛你們。
1.淪陷的自我總結寫好了,等番外完了再發。
2.由於小狐狸不僅僅是個小甜餅,要構築妖物世界,我想要更長的時間去完善大世界的設定,儘量更高質地完成,因此下一本先寫輕鬆向的短篇《撞邪》調劑一下。都市捉鬼,師兄妹,先婚後愛,治愈係小甜餅,感興趣可在專欄裡收一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