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密碼鎖輸入的聲音時,路邇一把鬆開了江燼的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條件反射,總之就是覺得這一幕有點怪怪的,不好被人看見。
江燼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揚:“用完了就扔?”
路邇哼哼一聲:“那可不。”
此時,進不來門的室友在外麵發出了牢騷:
“密碼不對嗎?”
“密碼沒問題。”
“那怎麼打不開?”
“裡麵反鎖了。”
“裡麵怎麼會反鎖呢?”
“是啊,怎麼會呢。”
聽他們一問一答,路邇隱約有種感覺——外麵兩個人絕對是知道他們在裡麵,故意說給他們聽的。
他推了推江燼:“你去給他們開門。”
江燼沉吟片刻,問了句:“一定要開?”
“不然呢。”路邇不解,“不開他們睡哪裡?”
江燼說:“哦。”
然而他的動作卻很慢,先是給路邇整理了一下披在身上的外套,又把他的耳發往後麵捋了捋,然後才慢吞吞去開了門。
路邇:“……”
總覺得江燼剛才那一瞬間,好像打算獨占這個寢室。
門打開的時候,外麵兩個異能者同時說了話:“喲,有人呢。”
江燼沒回,沉默地退了回來。
“能分到一個寢室是緣分,咱們相互認識一下啊?”先走進來的那個帶著親和力十足的笑說,“我叫於裴清,旁邊這位是我的同期,也是我現階段的主戰隊友,莊弘。”
於裴清的身高是在場四位裡最矮的,路邇大概測量了一下,應該在一米七上下。莊弘就顯得高大得多,他身高和江燼相當,但肌肉過於發達,路邇懷疑他的肱二頭肌比自己的腦袋還大。
空氣忽然安靜了下來。
於裴清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是不是,該你們二位自我介紹了?”
江燼說:“江燼。”
路邇說:“我全名索拉非斯·沃·塔裡亞·赫巴倫迪·路邇,記不住的話,就恩準你們叫我,魔王大人。”
於裴清:“……”
莊弘:“……”
江燼稍稍扶額,掩住一絲笑。
就在路邇以為,對方會像每一個最開始聽見他名字的人一樣,嘲笑他的“中二”,這時候,寢室裡卻響起了稀稀拉拉的幾聲鼓掌。
於裴清:“魔王大人的名字真是太優雅太貴氣太有威嚴啦!”
莊弘:“牛逼。”
路邇眼睛一亮,朝他們走近了一步:“你們兩個人類,很有眼光嘛。”
“魔王大人,你的異能……不,你的魔法是什麼呀?”於裴清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路邇想了想,說:“王無所不能。”
於裴清又鼓掌:“哇,哇!”
莊弘配合道:“酷。”
“……”旁邊江燼的笑容凝固了。
他忽然覺得,這一刻的自己,顯得那麼像一個局外人。
江燼走到路邇身邊,說:“時間不早了,你先去洗漱?”
路邇第無數次地告訴他:“我不用洗,我裡裡外外都很乾淨。”
江燼每次都要用人類的那一套標準來對待路邇,路邇都解釋得很累了。
就在這時,於裴清忽然從兜裡摸出了一副撲克牌,說:“魔王大人啊,你要是不困,咱們來鬥地主唄?”
江燼一怔,腦子裡閃過兩個字:糟糕。
隻見路邇眼睛一亮,抓住於裴清手中的牌就猛點頭:“好好好,鬥地主!”
路邇最喜歡鬥地主。
儘管他牌技巨差,手氣奇爛,但每次一鬥地主,總是會陷進去,並且還有“再贏一把就睡覺”的壞習慣。
江燼曾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讓路邇戒掉了睡前鬥地主的癮,因為他通常都贏不了,最後實在困了,倒頭昏迷,很影響精神。
手機鬥地主就已經讓路邇欲罷不能了,可想而知,現在於裴清拿著貨真價實的撲克牌,路邇怎麼可能拒絕得了。
江燼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把餐桌鋪成了牌桌。
於裴清和莊弘這兩個人,從一開始似乎就對路邇非常感興趣,兩個人一進門就和路邇搭話也就算了,還在三言兩語之間,讓路邇對他們產生了好感。
現在,他們又用撲克牌來討好路邇。
來訓練的特警們怎麼會帶牌在身上,這根本就是針對路邇的某種居心不良。
但路邇一點都沒有察覺,滿臉都寫著想要大戰通宵的決心。
他一打牌就上癮,而且他很驚喜地發現,於裴清和莊弘的牌技比他更爛!
路邇居然連勝三局!
江燼在一旁蹙眉看著,幾次都出聲提醒路邇:“很晚了。”
路邇反手甩出一對王,報單,對江燼說:“再贏一把就睡覺!”
江燼無聲歎氣,在路邇看不見的角度,抬頭冷冷盯著對麵的於裴清和莊弘。
莊弘一直看著自己的牌,沒有注意到江燼的視線。
於裴清卻回應了。
他朝江燼挑了挑眉,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完全無害。
摸到最後一張牌的時候,於裴清忽然好似無意地說:“對了,老莊,這次寢室是怎麼分的?”
莊弘說:“按實力。”
於裴清看了路邇和江燼一眼,笑道:“那咱們倆到底算是厲害,還是不厲害呢?”
路邇接他的話,說:“要是真的按實力,我就一個人住一間。”
於裴清哈哈大笑:“也是呢,魔王大人天下無敵!”
路邇:“天上也無敵。”
於裴清:“哇。”
莊弘忽然插了一句:“我隻知道,重點培養的那幾個人住在一起。”
顯然,他們都知道路邇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而
路邇也很給麵子,立刻就問:“他們幾個住哪裡啊。”
“在我們這一層。”於裴清的口吻聽起來很隨性,但卻帶著幾分篤定,“走道儘頭,619。”
話音未落,路邇忽然覺得身旁的江燼好像動了動。
他好奇望過去,江燼對他笑了笑:“我困了。”
說完,便沉默地轉身,走向了盥洗室。
路邇覺得江燼的背影看起來很孤獨,可隨即又感覺自己想多了。
洗個澡而已,在孤獨什麼呢。
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還要王陪著你嗎?
路邇繼續投入打牌。
江燼離開牌桌後,於裴清的話更多了起來。
他一會兒問路邇多大了,得知路邇“一千六百一十八歲”後,表示佩服。
一會兒他又問路邇和江燼是什麼關係,路邇說:“我和他定下了契約,我可以完成他三個願望。但他是個死腦筋,一直不肯許第三個願望。”
於裴清十分興奮地問:“那他不許,就換一個人嘛。我來好不好?我有好多願望。”
路邇前一秒還和他有說有笑,聽到這裡,臉上的表情卻忽然冷了下去。
於裴清和莊弘都敏銳地感覺到路邇渾身氣場的變化,莫名的就閉了嘴。
路邇放下了牌,淡淡說道:“我也困了,你們玩。”
於裴清和莊弘對視一眼,完全不知道剛才那句話怎麼讓路邇不高興了,所以也無法找準道歉的方向,隻能好言好語地說:“那就休息,明天我們再玩。”
路邇沒有回應,兀自走向了最靠近門的那張床,就這麼和衣躺下了。
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低氣壓,歎了好幾聲氣。
於裴清和莊弘當然不知道他怎麼了。
其實和那句話無關,隻是路邇聽見“換一個人”就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如果契約對象還沒有死亡就換一個人結契,意味著要毀契。
路邇剛認識江燼的那段時間,也不是沒想過換人的。但無論是什麼原因,毀契都要付出沉重代價。所以他也隻能是想想,不可能真的換。
毀契者,當墮入地獄,受火刑水刑及惡鬼蝕骨之苦。
煉獄的火不會將他燒死,但會讓他永受烈火烹油之痛。
煉獄的水不會讓他溺亡,但會讓他反複千百遍的窒息。
煉獄的鬼也不會將他生吞活剝,它們隻是纏在他的靈魂裡,帶來陰森黏膩的黑暗,永無寧日的虛無。
路邇受一次毀契之罰後,最討厭的就是這三樣東西。
一定要排序的話,第一討厭的,就是火。
因為太疼了,即便身體逃離了滾燙的火舌,他的靈魂也仿佛依舊在油鍋中被煎炸。
路邇對地獄的PTSD,導致他現在連看見彆人玩打火機,都會下意識地避開。
最倒黴的是,並非所有毀契的魔王都這麼慘。
因為大多數的魔王們,在完
成了契約對象的願望後,都能得到很多信仰之力。()
有了這些信仰加身,疼痛會減輕,惡鬼也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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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路邇……
好吧,他得承認,沒有人信仰他。
對,就是這樣。
勤勤懇懇工作多年,到頭來仍是魔王職場新人一枚呢。
其實剛開始還好,他幫那些契約對象完成了願望,對方就對他感恩戴德。
但從哪一次開始,就發現自己無法獲得信仰了呢?
應該是那個想當國王的乞丐吧。
那個乞丐的第一個願望是財富,第二個願望是永生,第三個願望是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看起來一切順利,路邇統統滿足了他。
可是乞丐坐上國王寶座,手持權力手杖的那一刻,一切就變了。
他讓路邇留下來,輔佐他主宰世界。讓路邇繼續為他完成他的理想和抱負。
從一開始地懇求,到後來的威脅,到最後瘋了一樣抓住路邇的腿不讓他離開。
他太瘋狂了,也不想想,堂堂魔王大人,怎麼可能成為你一個區區人類的臣子。
於是路邇痛揍了對方一頓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個世界。
那次路邇乾了白工,他沒有得到任何信仰。
他隻能不斷感知到,那個乞丐國王對他的執念與怨恨。不僅不感激他為自己完成了心願,反而因為欲望沒有被滿足,就把一切遺憾怪罪在離他而去的魔王身上。
貪婪是無法被填滿的,路邇早就知道。
隻是他沒想到,對方會恨他。
給了他財富,權力,永生。他卻恨他。
不可理喻。
但路邇也不在乎那區區一個人類。
他後來又再接再厲,為了重新累積信仰,開始接受其他種族的召喚。
可是自從乞丐國王的事情以後,路邇身上好像突然就被中下了什麼詛咒,他一直遇到那種貪婪的家夥——
也或者,世間的一切有意識的生命,都逃不過無窮無儘的欲望。
隻是路邇還不夠麻木,所以每次都會被震驚到。
有些人的願望,甚至因為太過貪婪而變得可笑。
比如:我的願望是,要你再給我一百個願望!
又比如:我的願望是,讓我成為大魔王!
路邇每次麵對這些人醜陋的嘴臉,真想把他們的舌頭拔了:讓你許願不是讓你發瘋!
好在,召喚契不是無理取鬨的工具,它會保障魔王的基本權益。
超出魔力範圍的願望,將不被認可。
路邇不知道自己的其他魔王同事們,一般是怎麼應付這些討厭的契約對象。
反正以路邇的性子,他一個都忍不了。
有時他會逼對方在還沒有想好願望的時候就匆匆許願,有時候也會因為意見不合,與對方大吵一架。
更甚至,路邇還利用自己魔王的力量懲罰那些不聽話的契約對象。
() 這樣的結果,通常是,路邇得不到任何信仰。
但如果僅僅是這樣,對路邇其實也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傷害。
偏偏有的人卻能想到一些願望,是在魔力範圍內,但路邇又不願意接受的。
於是路邇隻能毀契。
……
一想到毀契,路邇又開始感受到被火燒的痛了。
他打了哆嗦,縮進被子裡。
上次毀契後,他受了那麼多刑,被封印了所有魔力,花了一千年才重新蘇醒。
這回,他可不會再重蹈覆轍。
他審視他如今的契約對象,江燼。
雖然江燼在某些地方莫名的固執,死腦筋,轉不過彎,而且至今仍然不肯相信他真的是大魔王。
但路邇卻願意和他在一起生活兩年,耐心十足地等他的最後一個願望。
仔細想想,這未嘗不是因為江燼的“不貪心”。
路邇過去一直催他快點許願,但卻也因為江燼寡淡的欲望,而時常感到慶幸。
江燼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很不錯的契約對象。路邇想,江燼不會是那種許完願望後又要求他再來一百個願望的乞丐。
路邇甚至已經開始期待,當他滿足了江燼最大的心願後,江燼會不會信仰他呢?
作為擁有天道光環的人,江燼的信仰可以彌補路邇過去一千年的空白。
路邇躲在被窩裡嘿嘿地笑起來。
江燼你愛什麼時候許願就什麼時候許願吧。
隻要還活著,就有一輩子去好好想自己究竟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