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的時候,江燼上完了最後一節課,準備離開教室。
結果被幾個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江燼,這學期都快結束了,你一次社團活動都沒參加過。今天是咱們社團今年最後一次聚餐,總得來了吧?”
江燼看著說話的這人,稍稍蹙了蹙眉。
老實說,他記不得這是誰。
不過江燼記得自己確實有個社團,但不是他心甘情願加入的。
灃城大學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大一新生至少加入一個社團或進入學生會。
當然,這不是死規定,也可以選擇不加入。
但江燼打聽過了,不加入社團的人,會莫名其妙地很受導員的關注。導員們通常會以“既然這位同學沒有社團活動那麼今天就去XXX”為開頭,然後就給那些沒有社團活動的學生安排比社團更加麻煩且沒有意義的雜事。
這也不能完全怪導員,灃城大學確實有太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做不完。
江燼記得剛開學一周的時候,有電視台來學校采訪學生,導員就給他發了信息,讓他務必前去接受采訪,並讓他提前交一份萬字發言稿。江燼當即拒絕。
導員說:“你今天沒課,為什麼不去。”
在導員的麵前,“不想”不是答案,他們總有辦法讓你不得不去。除非你不太想從灃城大學好好畢業。
所以江燼就用了大多數同學們會用的那個理由:“我有社團活動。”
導員雖然覺得電視台采訪比社團活動有意義,但這畢竟是個理由,所以最後放過了江燼。
也因此,江燼加入那個社團的初衷,就是為了避免瑣事。
他隱約還記得那應該是個比較悠閒的社團,平時也不怎麼逼著江燼去參加各種活動。對此,江燼還是比較感激的。
但麵前這人卻說:“江燼,如果你今天不參加我們的聚餐,那我們隻能把你從社團名單裡劃掉了。”
江燼想了想,從名單裡劃掉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事,就點了頭:“好。”
“……”對方可能沒有想到他回答得這麼果斷,表情一度難看。
直到江燼離開,旁邊的人才扯了扯他的袖子,說:“孟哥,算了吧,你難道沒聽到那些傳言。乾嘛為難人家。”
“我這哪裡是為難他啊。”孟陶哭笑不得,“我就是想邀請他參加一下我們最後一場聚餐。江燼這家夥,他該不會都不知道我們是什麼社團吧!”
“現在應該知道了,他剛才偷偷看了你的簽到表來著。”
孟陶笑了會兒,又想起什麼,問剛才說話那人:“你說聽到什麼傳言?我怎
麼不知道。江燼咋了?”
說話的是社員梁思何(),他神秘兮兮地說:我們係有兩個是江燼的高中同學?[((),他們跟我說,江燼好像挺窮的,從來不參加任何花錢的活動。所以我一開始就讓你彆找他了,不然人家也尷尬,咱們也尷尬。”
孟陶不太喜歡背後說人家閒話,奈何這是江燼,一個剛進大學就被各個專業各個年級的學長學姐們熱烈討論過一番的風雲人物。
就算孟陶不想碎嘴,旁邊的人聽到了,也難免忍不住說起來:“這年頭的人能有多窮啊,我家樓下撿紙殼子賣的阿姨都戴上金手鐲了呢。”
“但我聽說江燼不是一般的窮,他以前高中的時候就連一百塊的班費都要申請不交。”
“你們都沒發現嗎,江燼的衣服經常破破爛爛的……”
“這個我知道,有一次他導員問他衣服怎麼破了,他說是上午的時候去兼職,不小心弄破了,沒來得及換。”
“天啊……他大清早就出去打工!有點憐愛了。”
“你們這一說,我想起來了。之前聽說有幾個學姐好像對他挺有好感的,都決定要去找他要聯係方式追他了。”
“啊,那她們知道江燼的情況嗎?”
“我覺得應該沒關係吧,你以為女生那麼物質啊。人家就是看上江燼這個人了。”
“不是物質不物質,我是覺得,貧窮夫妻百事哀嘛。”
閒言碎語說到這裡,孟陶心裡陡然不痛快起來。
沒有人知道,孟陶的姐姐孟悅就是那幾個打算追江燼的學姐之一。
他本來還想借著今天的機會,好好觀察一下江燼這個人,沒想到聽到這一茬。
不過孟陶倒是不在乎江燼窮不窮,他們家境還算不錯,隻要江燼是個上進的人,現在窮一點也沒什麼。
“我覺得江燼好可憐啊。明明長得又帥,成績又好,可是家境拖了後腿。在跨年夜這樣溫馨熱鬨的日子,他也隻能自己一個人過,誰知道他家裡有沒有暖氣?孤零零又冷冰冰的,哇……”
孟陶:“……”
艸,好像真的有點可憐。
他看了一眼手裡的名單,最終還是沒有把江燼給劃掉。
萬一以後江燼成了他姐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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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陶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在一個奢侈品牌香水專櫃遇到江燼。
今晚的跨年夜社團聚餐,孟陶來商場給社員們準備一些小禮物。他花錢大手大腳慣了,所以就連這種節日也不吝於特地消費一番。
買香水不是他的計劃,畢竟送社員的小禮物嘛,成本不至於拉得這麼高。他之所以走到這兒,就是因為遠遠的就看見了江燼。
當他發現江燼站在櫃台後,第一反應就是:江燼居然在這裡打工嗎?
還彆說,氣質挺符合的。
江燼身上有一種男大學生沒有的成熟穩重,恰恰是這個品牌的男香主打的調性——深沉低調而魅力無限。
孟陶決定給自己的
() 社員、有可能成為自己姐夫的江燼,添一筆寶貴的銷售訂單。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江燼身邊,說:“江燼同學,你可以給我推薦一款,適合我的香水嗎?”
江燼聽到他的聲音時,愣了一下,等看到孟陶的人時,又愣了一下。
最後,江燼說:“這裡沒有適合你的。”
來這裡以前,江燼特地研究過不同的男士香水,他覺得孟陶……乾脆就不太適合香水。
孟陶也沒想到他會說這種話:“江燼,我可是來給你上業務的,我兜裡有錢,你今天就算給我推個最貴的我也不說什麼。”
江燼:“……”
看孟陶這麼堅持,江燼垂眸,拿了一支香水遞到他跟前。
孟陶這才舒坦了,接過來,拿試香條聞了聞,說:“真的還不錯誒。”
江燼嗯了一聲,沒再理他,低頭挑選自己要的那款。
孟陶又問:“你給我拿的這支,正裝多少錢啊?”
“十二萬。”江燼頭也不抬說。
孟陶腳一軟:“啊?!”
他趕緊把試用裝原封不動放回去。
看江燼往旁邊走,他又跟上去,說:“江燼,你也太不客氣了。雖然我真的很想幫你,但是……十二萬是為了宰冤大頭吧。”
江燼奇怪地看他一眼:“幫我?”
孟陶心裡一驚,想,他說錯話了。
江燼這種人,恐怕自尊心極強。他怎麼能這樣說呢?彆到時候忙沒幫上,反而惹得人家不痛快。
“不是不是,我是說,我很想你幫我挑一支。”
江燼的眉頭蹙得更深了,他深深看了孟陶一眼,往後退了半步。
孟陶:“……我直男!”
江燼收回目光,道:“我也是第一次看香水。”
“你們上崗前不做培訓嗎?”孟陶問他。
江燼幽幽轉頭:“上崗?”
好吧,他知道孟陶在想什麼了。
江燼失笑地搖了搖頭,本來懶得解釋,但孟陶這麼纏著他,有些煩人,便說了句:“我來買香水,不是賣。”
“……哦。”孟陶聳聳肩,隻當江燼是不好意思承認,便說,“那你想買哪個?”
江燼沒再理會他,兀自選了一支,正待要去結賬,忽然接到了路邇的電話。
江燼放下香水,匆忙走出去接起電話。
路邇不是很高興地說:“江燼,司步他們不讓我吃小蛋糕。”
江燼聽見他的聲音,心裡驀的一軟:“為什麼?”
路邇:“他們說你晚上要帶我吃好吃的。”
江燼:“對。”
路邇:“可是晚上是晚上,現在是下午呀。”
江燼笑說:“那就吃,不理他們。”
“他們把蛋糕藏起來了呀!”路邇急了,“我不知道在哪裡。”
江燼陪他生氣:“太過分了。”
路邇:“對啊,太過
分了。”
江燼:“那怎麼辦?”
“你現在在哪裡?我過來找你。”路邇的聲音變小了,悄聲說,“我們兩個背著他們,自己吃。”
江燼臉上的笑容已經無法控製,嘴角高高揚起:“好,我們兩個吃。”
江燼把自己所在的位置告訴了路邇,他不用去接。因為理論上來說,路邇瞬移比他開車要快得多。
掛了電話以後,江燼也沒有再進去看香水。他本來是想趁晚上約會以前,把自己好好裝點一番——畢竟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江燼很想把自己從上到下都精心打扮。可惜他實在不擅長。
他隻是聽說選到合適的男香,可以增強荷爾蒙。可是他把那些香水的各種成分都看了一遍,沒有明白到底那一支才適合自己。
也許待會兒可以讓路邇幫他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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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陶跟著江燼出來的。
但他沒有跟太緊,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打電話。
“我都跟你說了是真的,你要來就來,不來就算了。”孟陶對著電話那頭的親姐姐說,“彆說當弟弟的不靠譜啊,我幫你盯一會兒。太晚了我就不管了。”
孟悅趕緊說:“好好好!你幫我盯住了,下個月老媽打錢的時候我給你分一半!”
“一半哪夠,我要——”
“行!都行!把江燼給我盯住了啊!”
孟陶笑說:“你要是真有本事讓江燼成了我姐夫,算你厲害。你都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他呢。”
掛了電話以後,孟陶忽然覺得自己後背涼颼颼的。
他一轉頭,忽然窒息地張大了嘴巴,滿眼驚豔:“哇靠,好……好漂亮的人……”
路邇就站在距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走掉。
孟陶好半天都沒緩過神來,他甚至不知道那個金發的美人是怎麼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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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燼隻等了不到五分鐘,路邇就出現了。
他穿著江燼給他買的雪白毛衣,戴著一條淺藍色的圍巾,整個人軟綿綿白乎乎,像一個柔軟的雪人。江燼最近給他買的衣服都是這種,保暖又可愛,完全看不見大魔王往日的威嚴模樣。
路邇在距離他五十米的地方停止了瞬移,然後跑了過來。
江燼伸手接住他。
“慢點。”江燼抱住他的腰,摸了摸他的臉頰,“凍著了?”
路邇呼呼喘著氣,小臉冰涼:“才十二月,怎麼這麼冷呀。”
路邇真的不喜歡冬天。
江燼牽著他的手把他帶進商場,暖氣襲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然後抱著江燼的胳膊,給他定下戰略方向:“我查了,甜品店在五樓。衝!”
“好。”江燼忍不住又揚起嘴角,“衝。”
他們走向電梯的時候,路邇忽然一頓,悄悄湊到江燼耳邊,說:“有人跟蹤我們。”
江燼無奈地說:“我同學。”
路邇:“啊?他乾
嘛跟蹤你。”
江燼:“不知道,不過,他好像以為我在這裡賣香水。”
路邇聽完以後,完全對那個跟蹤他們的同學不感興趣,反而湊到江燼的脖子邊,仔細地嗅了嗅,然後蹙起眉。
江燼以前可沒有這種癖好。
過去因為江燼打太多份工,身上難免沾染不同的味道——有時候在夜宵攤上沾了油煙,有時候搬運貨物汗流浹背——回家路邇就嫌他,如果他不把自己洗到沒有味道,路邇就堅決不和他說話。
所以江燼一直以來就有愛乾淨的習慣,乾淨到,甚至沒有任何味道。
路邇喜歡江燼身上的寡淡和無味。
因為那樣的話,他沾染的一切味道,都會是路邇給的。
但現在,他身上充滿了試香時殘留的氣息。亂七八糟的。
路邇鬆開他的手,說:“我討厭。”
江燼一怔,心裡緊張起來:“不好聞?”
完了,他就說他看不懂香水。
選到路邇不喜歡的味道了。
路邇沒有說什麼,隻是一直臉色淡淡的。直到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江燼再次牽住了他的手。
“邇邇,對不起。”
路邇還是沒說話。
這讓江燼心裡忽然七上八下。
他按下五層的按鈕,等待電梯上行。心想,也許隻有小蛋糕可以挽救他在路邇心中的形象了。
就在電梯門將要關上以前,路邇忽然抓住江燼的手,仰頭在他的下巴處用力一咬,在江燼怔愣的反應中,他冷聲說:“江燼,喜歡我身上的味道嗎?”
江燼目光一暗,啞聲道:“……喜歡。”他低頭,在路邇鼻尖輕觸,道,“邇邇好香。”
路邇淡淡說:“那就彆沾上其他味道。”
“好。”江燼緊緊抱住路邇,聞著他身上那股令人著迷也動心的香味,放任自己沉迷於此。
金屬門越關越嚴。
路邇忽然抬眸,透過電梯門合上以前那道兩指寬的縫隙,他驀的看向了電梯外睜著眼睛張望的孟陶。
那雙淡漠而美麗的眼睛,忽然露出一抹傲慢的笑。
啪的一聲。
金屬門徹底合上。
孟陶手裡的手機哢噠一下,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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