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邇抱著手臂倚在一旁,笑說:“這種時候不應該快跑嗎。”
孟悅被他那一笑晃花了眼,脫口而出:“江燼還在裡麵,我們,不能丟下他。”
“我有的時候會看電視劇。”路邇忽然沒頭沒尾地說,“裡麵也有你這樣的人呢。”
孟悅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看著他。
路邇道:“如果幫不上忙,那離開就是你們能做的最對的事。”
孟悅臉上一熱:“我,我隻是擔心……”
路邇走到她跟前,忽然伸手,把她沾了血的發絲清理了一下,輕聲說:“王沒有怪你,但是,不要做多餘的事。”
多餘的事?
孟悅完全忽略了路邇自稱“王”的事,她想:是說報警嗎?可是,出了這種事,難道不應該報警嗎?
在路邇幽深沉靜的目光中,她什麼都沒有問出來。她好像下意識地臣服順從了,無論眼前的人說的是什麼,她都願意答應:“我,我什麼都不做。可是,江燼他可以嗎?那個鳥人,好厲害,他用羽毛就可以殺人。”
路邇把手機還給她,笑說:“江燼比他厲害得多呢。”
孟悅這下是真的確信了,江燼果然不是普通人。
今晚發生的一切對她的衝擊力太大,她好半天都緩不過來。神情恍惚地就要跟
著路邇往外走。
“姐……姐……”孟陶在後麵無力地咳了一聲。
孟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把弟弟忘了,她驚悚地回過頭去,把孟陶攙扶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突然就覺得眼裡隻看得見路邇,誰也看不見了。
可能是因為,這個人實在太美,美得已經超出了認知範圍,好像進入了某種不太真實的境界。孟悅一直盯著路邇看,然後就……
“你讓我死這兒得了唄。”孟陶哭著說。
孟悅尷尬地笑了笑。
司步他們的支援來得很快。
其實隻是作戰的話,有江燼一個人就夠了。但今晚的關鍵問題是,不能讓異能者的秘密大規模暴露。
如果隻有孟家姐弟和服務員他們幾個人,那政府還可以給他們做一下思想工作。
但要是今晚在這棟樓裡跨年的成千上百人,以及這棟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全都看到了,那事情就麻煩了。
所以司步他們的支援,主要是為了疏散人群。
他們用的說辭是有火情,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讓所有人遠離這棟樓。
這簡直是個太好的理由。
因為江燼的異能是火,在作戰時,他總會燒掉一些東西。剛好佐證了他們的說辭。
一開始很多人都不樂意,還有人想要偷偷留下來繼續跨年。
直到不久後,頂層發生了一場爆炸——所有人都聽見了玻璃碎裂的聲音,隨即便聞到一股濃烈的火焰燃燒的氣味。
再之後,都不用警察疏散,那些本來不想走的人跑得比誰都快。
很快,整棟樓拉了警戒線,所有想要圍觀的群眾都被趕出了隔離線之外。
路邇帶著孟家姐弟到了樓下,警車給他們留了個位置。
孟悅看到警察,嚇了一跳,偷偷跟路邇說:“我沒有報警,真的不是我。”
路邇笑了笑:“我知道呢。”
司步拿著通訊器跑過來,看了一眼孟家姐弟,說:“先上車,我們叫來了柏落河,讓她先給這個學生看看。”
孟悅扶著孟陶上了一輛治療車,治療的時候她被趕了出來,那些特警讓她上警車,但她心裡靜不下來,就又走到路邇那邊。
“邇邇,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司步仔仔細細檢查了一下路邇,確認他沒有受傷。
路邇抬頭看了一眼,百層高的大樓直衝雲霄,一般人很難看到頂層光景。但路邇能看到,那上麵似乎戰況激烈。
他有些奇怪:“那個人打不過江燼,為什麼還不結束。”
司步不知道他以什麼判斷對方打不過江燼,但還是解釋了一句:“聯盟最新的指令,留活口。那個人是難得一見的基因變異人,他和我們這些異能者有點不一樣,所以能不殺就不殺。”
哦。
路邇懂了,所以江燼和他僵持這麼久,不是為了殺對方,而是為了不殺對方。
麻煩。
“那個……”孟悅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們身後,“不好意思,打擾了。我不知道現在問這個好不好,但是……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崩潰。
大概是二觀受到了衝擊,還沒緩過來。
司步沒有和她說得太詳細,反正之後聯盟會專門派人來給他們做工作。他隻是簡單告訴孟悅,那上麵有一個擁有超能力的人,而江燼正在努力逮捕對方。
孟悅親身經曆過,所以現在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她隻問了句:“那江燼不會有危險嗎?怎麼沒有其他的超能力者上去幫忙?”
司步笑了笑:“小姑娘,不用擔心江燼。他啊,很厲害的。”
孟悅的手指揪著衣服,半晌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
後來司步離開,這裡就隻剩了孟悅和路邇。孟悅心裡實在太亂了,所以就忍不住找路邇說話。
孟悅:“你知道江燼有超能力嗎?”
路邇依然望著那裡:“知道啊。”
孟悅又問:“那你,你就這麼容易接受了嗎?”
“接受?”路邇好奇地看著她。
孟悅道:“他和我們不一樣,那你,和他在一起會不會……”
會不會經常遇到這種危險?會不會覺得害怕?會不會有壓力?
所有的話儘在不言中。
路邇噗嗤一聲笑了。
孟悅趕緊解釋:“我不是要挑撥離間的意思!你彆誤會,我隻是,我真的太震驚了……現在腦子還嗡嗡的響,我老覺得下一秒醒來就發現這是一場夢。你不會有這種感覺嗎?就是,聽到超能力二個字的時候,就像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
路邇的唇角斂了,笑意也淡了。重複她的話:“不是一個世界。”
“對啊,我覺得隻有在科幻電影裡才會有超能力者……我忽然就覺得江燼好像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孟悅感慨說,“其實不瞞你說,我在今天以前,對江燼很有好感。但現在,我一下就覺得他離我好遠。彆說追了,我以後連看都不敢看他了。”
孟悅大概是真的很想找人說話,也不管對方是誰,一股腦地就把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說了出來。說完才意識到麵前的人是江燼的“男朋友”,然後趕緊道歉:“對不起我沒有彆的意思。我隻是想抒發一下對這種事情的感想……如果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靠近吧。”
然後她又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該死的。
她真的是受到驚嚇腦子癡呆了吧!
孟悅正想又一次道歉,就聽見路邇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隻要是王選中的人,無論他在哪個世界,無論離得有多遠,王都會找到他。”
說到這,路邇忽然看了一眼時間,然後說:“哎呀,到時間了。”
然後輕輕一躍,隨即整個人飛了起來。
孟悅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沒有看錯嗎?
她看見路邇像一片被風輕輕拂上天的雪,很快便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飛向了遙遠的天際。
司步和其他幾個特警都在感慨:“沒想到路邇可以飛這麼高。”
孟悅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
江燼覺得今天的自己無疑是失敗的。
從一開始就哪裡都不順。
買香水的時候選不到合適的,被路邇聞到味道以後,嫌棄了他。
看電影挑到了路邇不感興趣的影片,夾娃娃讓路邇覺得無聊,射箭館也讓路邇敗興而去。就連最後的晚餐約會也告吹。
好不容易到了他最擅長的事情。
他以為他可以讓路邇看看,他這些日子的進步——
他現在已經是獨當一麵的人物,是異能者圈子裡讓很多人覺得佩服的對象。他一個人能夠做完彆的行動小組一整年的任務,他擅長用自己的力量解決問題。
他不再是那個兩年前窩囊地蜷縮在陰暗角落裡的少年。
他現在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身邊的人。
偏偏最倒黴的結果出現了。
江燼也不是沒想過速戰速決,殺了對方,再假裝自己隻是失手。可那也不算本事,他終究不能讓今晚圓滿。
當他把這個鳥人翅膀上的最後一根羽毛拔掉以後,確認對方徹底沒有了攻擊性,才終於放了手。
他完成了任務。
但這實在浪費了他太多時間。
他不知不覺間和這個鳥人打到了高空餐廳的這個露天花園——這本該是他和路邇約會的地方。
俯瞰城市夜景,本來是多麼美好的事情。現在……
江燼看了一眼手機,還有不到半分鐘,就是0點。
儘管他已經很努力了,可是還是來不及。
除非他現在跳下去,然後正好摔在路邇麵前,否則,他精心準備的這一夜,將會以最乏味的方式結束於此。
上天從未眷顧過他,哪怕隻是想要和路邇跨年這樣一件小事。
江燼一腳踩在鳥人腦袋上。
對方嗚嗚直哭:“我已經認輸了!我認輸了!嗚嗚……痛!”
江燼充耳未聞,又踩了一腳。
鳥人已經暈了過去,但江燼的怒氣還未消。
就在這時,誰的聲音響起了。
“哎呀。”
江燼以為自己幻聽。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路邇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腦袋一歪,對他笑笑:“新年倒計時了呀。”
那一瞬,江燼心裡咚咚地跳了起來。
為什麼這麼驚訝?
或許是因為,他一直覺得路邇並不在意這一晚。
他以為隻有他自己在做著費勁的蠢事,隻為了等待一個不被路邇期待的跨年倒計時。
被人熱議的“和愛人攜手等待新年的鐘聲”,在路邇這裡比不過一塊草莓蛋糕。
就連剛才他
讓路邇等著他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路邇真的會等他。
也許路邇困了會回家,也許路邇乾脆就在警車裡睡覺。
一切的意外都讓江燼覺得,這一場約會毀了。
他不是一個有資格計劃未來的人,因為他倒黴的人生中,每一次都會計劃落空。
直到這一刻,路邇走向了他。
江燼由於太過緊張,也不知道應該為路邇的到來做什麼準備。他一腳把地上暈死過去的鳥人踹到十米開外。
然後站直了身子。
恭迎他的王。
江燼渾身的血汙,臟到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但路邇卻伸手抱住了他。江燼呼吸顫了顫。
路邇摸了摸他的頭發,對他說:“今晚你辛苦啦。”
辛苦嗎?
其實不辛苦。
江燼過去幾個月以來做的任何一個任務恐怕都比今晚的更累,更辛苦。
但被路邇這樣說了以後,江燼忽然就真的覺得,自己累了。
他好像等待這樣一刻等了很久。
等待停下來的時候,有一個人抱住他。在他的想象裡,這個人隻能是路邇。可是在他的想象裡,路邇並不想成為這個人。
江燼想說什麼,路邇卻先一步開了口:“江燼,你在想什麼?”他自問自答,說,“你在想,唉,我怎麼那麼沒用啊,抓個小小異能者,都用了那麼長時間。讓大魔王大人等了那麼久,我真該死啊。”
江燼輕輕笑出了聲,沒有解釋。
“還好,王很大度。”路邇捧著他的臉頰,趁機捏了捏,“誰讓你沒了王就不行呢。”
倒計時不知在什麼時候結束的。
他們這棟樓已經全麵疏散,安靜得可以。
但天邊外出現了陣陣煙花。
它們絢爛地,震耳欲聾地,在這一刻綻放。
新年到了。
他們以不那麼浪漫的方式,在不那麼浪漫的氛圍中,跨過了相遇的第二年。
“邇邇。”江燼忽然叫了他一聲。
路邇以為他在提醒自己跨年了,就說:“知道了知道了,新年快樂嘛。”
“我愛你。”
話音斷在江燼低頭吻住路邇的那一瞬。
他精心準備的腹稿被拋在了腦後。
他隻有這二個字要說。
江燼想,如果他這一生所有的幸運都消耗在這一刻,那也值得。
他心甘情願用一切來換這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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