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塗差點就要點頭了,但還是乖乖看了一眼蕭其。
蕭其心裡並不信任路邇這個人,但現在至少能夠確定對方不是敵人,他也沒有什麼阻攔的理由,就冷著臉點了頭:“你們去裡麵聊吧。”
但葉塗的表情卻有點遲疑:“師父……”
房間裡全是各種監控裝置,就是以防敵人入侵時會偷走他們的重要文件。
在裡麵說的任何話,都會被記錄下來,蕭其隻要想聽就能聽到。
蕭其說:“進去吧。”
眼神裡有一種冷靜的命令。
現在是非常時期,路邇出現在這裡的契機不對,原因不明,蕭其要懷疑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葉塗把路邇當朋友,他真的不希望彆人懷疑路邇。
路邇卻說:“走,葉塗。”
那語氣堅定得像是要帶葉塗去做什麼
不得了的大事。
葉塗隻能低著頭,默默帶著路邇進去了。
房間內部比小賣部外麵乾淨很多,雖然與邇來餐吧的地下室比起來要簡陋一些,但會議桌卻很大。
路邇帶著葉塗坐下,看上去對接下來要說的話非常重視。
葉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周圍的監控,心裡悄悄打鼓:他不知道路邇要說什麼,但路邇如果是專程從灃城趕到這裡,應該會是很要緊的事。
希望與聯盟無關。
否則葉塗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處理。
“葉塗。”路邇喊了他一聲。
葉塗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繃直了背。
而與此同時,門外的幾個異能者也正安靜地等待路邇開口——他們每個人都戴著耳機,可以監聽到裡麵的對話。
“你……”
“路邇!”
葉塗忽然打斷路邇的聲音,笑著說了句,“你,餓不餓?”
路邇不滿意地瞪他:“我不餓,你安靜聽我說。”
葉塗隻能點點頭:“好吧,你說。”
“你現在的人生,幸福嗎?”路邇忽然問他。
葉塗手指都快抽筋了,緊張地說:“你問這個乾什麼?”
路邇完全不回答他,繼續問:“你年紀輕輕就要為聯盟拚死拚活,快樂嗎?”
葉塗:“!!!”
門外眾人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心想:這個人突然出現,又打聽葉塗對聯盟的想法,他果然有問題!
難道他要趁虛而入,策反聯盟最強的異能者之一?!
裡麵的路邇又在繼續問葉塗:“你今年就要16歲了,可是身高才一米六五,你滿足嗎?”
門口眾人:?
葉塗臉上一紅:“我一米六七了!”
路邇:“江燼16歲的時候,一米七八。”
葉塗氣得猛抓自己頭發:“啊!”
路邇循循善誘道:“所以,你一定有很多想要但沒有得到的東西,還有很多靠你努力做不到的事。葉塗,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
葉塗閉了嘴,呆呆看向他。
門外眾人又一次屏息凝神。
蕭其坐直了身子。
他們都等著路邇說出他真正的目的。
幾秒種後,所有人都聽見路邇說:
“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隻要你現在先把願望定好,之後再與王簽訂魔王契約,王可許你三個小小的願望——當然,你最好能在一天之內許完三個願望。”
路邇說完,期待地看著葉塗,“被王選中了,你高興嗎?”
葉塗死活沒想到路邇要和他說的竟然是這個:“……我,該高興嗎?”
路邇老神在在地點頭:“當然,你以為王的契約是誰都能簽的嗎?除了江燼,你是這世界上第二幸運的人。”
葉塗沒好意思掃他的興,就說:“可是我沒什麼願望。”
路邇說:“你
不想長高?”
葉塗:“我會長高的!”
路邇:“那就和我簽訂契約。”
葉塗:“……”
路邇:“還想不想長高啦。”
葉塗最後隻能無可奈何地答應下來:“好吧,路邇,我和你簽訂契約。那你現在要不要先回家?最近倫特百港不是很安……我是說,天氣不是很好,再晚點,也許不好走了。”
顯而易見的,葉塗答應簽訂契約,完全是一種敷衍。
他根本不認為路邇能讓他長高。
葉塗隻想路邇趕緊離開這裡,離開倫特百港。安全地,完好無損地回到灃城。
路邇對葉塗此時此刻心裡的想法一無所知,他隻要知道葉塗答應簽訂契約就行了。
於是開心地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還好沒有白來一趟。”
葉塗有些迷茫:“你特地過來找我?”
路邇說:“也算。”
他特地過來找擁有天道光環的契約對象。
葉塗當然是最佳選擇。
隻是路邇之前陷入了思維定式,總覺得新的契約對象就是從陌生人裡挑選,完全忘了身邊有個葉塗。
現在歪打正著,結果不錯。
“我以為你是來找江燼的。”葉塗有點摸不著頭腦,“江燼最近沒回家吧。”
他覺得路邇肯定是來找江燼,結果找錯地方了。為了不讓他尷尬才說來找他。
路邇卻聳聳肩,道:“我為什麼要找江燼,他每天都回家啊。”
葉塗表情有些驚悚:“啊?他怎麼辦到的。”
他明明記得江燼的任務,比他的任務還危險得多!江燼居然還能每天回家?
路邇比他還奇怪:“回家很難嗎?”
葉塗:“……不。”
不難嗎?
他都已經好多天沒回家了,就因為任務沒完成,無法脫身。
葉塗覺得有必要和司步好好談談了,看來戀愛腦並不會影響一個人的工作進度,反而有可能提高效率。
以最近聯盟的用人緊張程度,江燼如果不是完成了任務,是絕對回不了家的。
而他天天回家,豈不是每天都完成了一個任務。
何等可怕的男人!
路邇看他沒什麼要說的了,又再三和葉塗確認,定下魔王契約的事情,葉塗依舊隻是當做幫江燼哄路邇開心,說:“我隨時做好簽訂契約的準備了。”
路邇拍拍他的腦袋,就準備離開。
葉塗跟著他走出去,並且說:“我送你。”
路邇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笑。
葉塗後知後覺地紅了臉——路邇的瞬移是迄今為止他見過最實用的“異能”,沒有人能跟得上路邇。他憑什麼說送人家。
“好吧,你自己走。我,我目送你。”
路邇和葉塗走出會議室,在小賣部的門口道彆,這時,他的目光掃過旁邊的蕭其。
蕭其倒是沒有對路邇再表現出那種警惕的樣子,但也隻是冷淡地看著他。
似乎對於路邇這樣一個外人的出現,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但就在他的冷漠的眼神中,路邇徑直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蕭其身子一僵,眉頭皺起。
旁邊的人都表情誇張地捂住了嘴。
連葉塗都緊張起來。
他們都知道,蕭其有多討厭身體接觸,尤其還是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後輩”這樣拍肩。對特警大隊副隊長來說無疑是一種冒犯了。
但還不等蕭其說話,路邇先開了口,道:“你知道柏落河嗎?”
就是灃城那個擁有治療能力的異能者女生,萬聖節的時候他們還為了抓住跟蹤她的人,特地辦了一場派對。
蕭其一下沒反應過來:“……誰?”
路邇心想,聯盟攏共就那麼一兩百個異能者,他居然還不知道柏落河。看來大家的消息並不那麼及時互通。
路邇張嘴直接就是一句:“你快死了,找時間讓她給你治治。”
蕭其:“……”
沒錯,蕭其在原文中不是死於反派之手,也不是死於任何作戰。
他死於一種隻有異能者血液變異才會得的不治之症。
原文裡,沒有柏落河這個角色,世上無人可治蕭其的病。
他死於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作為他的徒弟,主角葉塗哭得撕心裂肺,失眠了整整一個月。
不過路邇記得按原文的時間線,蕭其早就應該死了,沒想到在這個時間點還能看見他。
也許這說明,蕭其的命在眼下還是有改變的可能。
路邇之所以提醒他,並不是為了救蕭其。
他隻是心情好,因為葉塗答應當他的下一個契約對象,於是他先給葉塗一個小小的好處。
“……你這家夥,說什麼瘋話。”有人站出來,臉色難看地指著路邇,“咒誰死呢!”
“我真服了,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就算了,還對我們老大說這種話。你是不是覺得你認識葉塗就是免死金牌了啊。”
“對啊!”
好幾個倫特百港行動小組的異能者都極其不滿,他們才不信路邇的話。
葉塗攔在路邇跟前,怕他們動手,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路邇的話,嘴拙地沉默了。
是蕭其先開了口。
蕭其的表情沒有憤怒也沒有驚訝,反倒是一種過於平靜的淡漠:“沒有人救得了我,所以,沒關係。”
路邇看著他,沒說話。
周圍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包括葉塗。
“蕭哥……你在說什麼啊?!”
葉塗也跑過去,抓住蕭其的手問他:“師父?什麼意思啊?”
蕭其推了推反光的眼鏡,苦笑說:“沒事,我這病又不是一天兩天,我早有準備。”
他又對著路邇微微頷首,終於褪去戒備,但卻帶著自嘲:“要不是你
提醒(),我差點都忘了我是個將死之人。你是怎麼發現的?
路邇挑眉(),故意說:“看著就像快死了。”
蕭其差點一口氣沒吊起來:“……是嗎?”
他能感覺出來路邇是故意拿話噎他的,大概是因為之前他們對路邇不太友善。於是他想緩和一下氣氛:“路先生,可以的話,我們能不能也聊聊?”
當被揭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蕭其對路邇的態度有了一些變化。
他覺得路邇不是他可以隨意對待的人。畢竟普通人不會隻是看他一眼,就對他說“你快死了”。
蕭其沒抱希望讓路邇救自己,他隻是真的好奇路邇如何得知他的病。
這件事,他連最親近的人都沒說過。
路邇沉吟少許,故作思考,吊足了蕭其胃口,然後說:“不。”
“……好吧。”蕭其有一種自己已經被路邇寫在記仇筆記上的感覺。
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其實我也不建議你再繼續留在這裡,實不相瞞,倫特百港最近不太安生,要走的話,最好在天黑以前。”
路邇卻依舊是那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不再理會蕭其。
他不說話,其他人卻開始吵鬨起來。
因為路邇的話被證實了,蕭其真的快死了。於是小賣部裡響起了七嘴八舌的聲音。
“蕭其,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們!”
“……師父,你去醫院看過了嗎?”
“這件事你沒有告訴凱拉雅嗎?她如果知道你生病,不可能還繼續讓你接任務——”
每個人都有話要問蕭其,每個人都恐懼蕭其真的死掉。
路邇和他們不熟,也不關心他們的戰友情。
他唯一比較在意的是葉塗,這小子眼眶都紅了,堂堂一個天道之子嘴癟得跟窩囊廢似的。
路邇很瞧不起他這樣子,就把葉塗從人群中拉了出來,嚴肅地警告他:“你是未來要當大魔王契約對象的人,少露出這種表情。江燼就從來沒哭過。”
葉塗用手背猛擦眼睛:“……我沒哭”
路邇隻說:“找時間帶他去找柏落河。”
葉塗:“路邇,柏落河真的能治得好我師父嗎?”
路邇壞心眼地說:“不能,你就讓他等死吧。”
葉塗立刻明白了死馬也要當活馬醫的道理,正要開口,卻發現路邇已經閃身消失。
葉塗懵懵的。
他有時候覺得路邇比他還像個沒長大的少年,有時候又覺得路邇神秘得仿佛超然物外。
他永遠彆想從路邇口中得到所有事情的答案,路邇高興了就講,不高興了轉身就走。
但葉塗還是感謝他,讓自己知道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的人生才不會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步入遺憾的境地。
發現路邇不見了,蕭其從他的兄弟同伴的包圍中擠出來,問葉塗:“他……路邇先生呢?”
() 葉塗一看到蕭其又覺得難受了,吸了吸鼻子,說:“他走了。”
蕭其蹙眉:“我們應該送一送他,一個人走,太危險。”
無論路邇有沒有提醒他那句話,蕭其都打算送路邇。
路邇以及絕大多數外地人都還不知道,倫特百港現在出了很大的麻煩。
已經不隻是天氣變壞了。
這裡……在幾天前出現了一個可怕的怪物。並且已經連續三晚出沒於城市,吞食人類。
可是,至今為止也沒有人明確看見它長什麼樣子,它從哪裡來的,它怎麼吃的人,又回到了哪裡去。
聯盟隻能從接到的失蹤報警電話來判斷它到底吃了多少人。
據初步的不完全統計,三天內,它已經起碼吞食上百人。
這個消息被壓了下來,外界以為倫特百港的停飛隻是因為受到天氣影響,隻有倫特百港的市民知道他們的生活出現了何種恐怖的變化。
不是聯盟不願意給大家一個交代,實在是最近古怪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危機一波跟著一波。他們手忙腳亂,唯恐天在某一日塌下。
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儘可能保障絕大多數人民不受危機困擾,安撫人心,然後竭儘全力早日找出這些離奇事件背後的真相。
葉塗和司步接到倫特百港這邊的救援信息,連夜趕了過來。但就算他們來了也無濟於事。
那怪物與他們所想的那種身形巨大狂吼亂叫的存在截然不同,它神秘而無法掌控,它除了帶來死亡,不曾留下任何跡象。
之所以稱它為怪物,是因為有一個聲稱自己曾見過它的市民說:“它長得無法形容,反正又惡心又恐怖,看一眼就害怕。我也不知道它多大,就覺得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又好像是從地下冒出來的……你們彆問我了,彆問我了!沒準兒我隻是做了個噩夢!”
這一切沒有得到證實。
市民們不敢對這件事妄下定論,人人都還是希望聯盟政府可以給他們一個有信服力的說法。到底是真的有吃人的怪物,還是有人危言聳聽?
可是聯盟政府也還沒有找到任何答案。
不管是天上還是地下,從來沒有人真正捕捉到了怪物的蹤跡。
他們隻是以怪物來代指這個恐怖的存在。
相信科學的部分人堅信,這是一場人為製造的恐怖。他們認為當下最要緊的,就是抓出在背後裝神弄鬼的組織。
而蕭其就是其中的代表。
部分半迷信半科學的異能特警們則覺得,所謂的怪物,有可能是動物發生了變異。
畢竟他們這些人都能進化出異能,那動物為什麼不行?
還有部分完全信玄學的人,已經開始宣揚妖魔鬼怪論了。
他們乾脆開始上山求符,然後人人在腰間掛著平安符。不為彆的,隻希望能在這場怪力亂神的危機中活下去。
在這樣人人自危的倫特百港,每天都有人失蹤,恐慌日漸蔓延。
雖然葉塗說,路邇的瞬移幾乎沒有誰可以追得上。
但蕭其還是覺得,路邇看起來不像一個有自保能力的人,無論那個怪物到底是人是鬼,對路邇來說都很危險。
葉塗其實也很擔心,他嘴上說路邇厲害,可是心裡也不確定那個怪物到底是什麼來頭,萬一正好被路邇碰上,路邇逃不逃得掉?
他在門口“目送()”了很久。
可惜路邇早就已經離開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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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邇瞬移到倫特百港即將出城的區域時,天空忽然就從烈日當頭,變得陰雲密布,然後光線徹底暗下來。
這幾天這樣的變化很常見。
他沒有放在心上,不過還是停下來把他的小花傘給收好了。
就在準備繼續瞬移的時候,路邇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周圍黑漆漆的一片,隻有遠處路燈微弱,路邇朝有動靜的方向看了過去——靠近他的物體有種言語難以形容的詭異,加上現在環境實在昏暗難辨,光用肉眼竟然很難看清它的樣貌。
反正路邇可以肯定,這不是人。
也許又是某種他沒見過的動物吧。
反正最近天氣變化亂七八糟,連灃城的大街上都出現了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
路邇昨天還把一頭闖進小區的狼當成了小狗,去摸了摸它的頭。
保安大喊著小花傘弟弟你彆碰它啊?[(()”然後衝過來保護路邇的時候,路邇很不高興地說:“不給摸就把繩子栓好呀。”
保安當時哭笑不得的表情,證明路邇又弄錯了。
就像他上次把鯊魚當成海豚。
而倫特百港,前臨海,後靠山,現在竄出任何動物,路邇都不覺得奇怪。
看著靠近自己的未知生物,路邇權衡了一下,覺得實在不感興趣。
他也不想浪費魔力去看這種不重要的東西,反正就算看了,他也不一定認得出來這東西是什麼。
於是在那東西距離他隻有半米遠左右的時候,路邇直接就伸手按住了它。
本意隻是避免它撞到自己。
結果手摸了摸,掌心隻感覺黏糊糊。
“哇……好惡心。”路邇忍不住評價。
低等世界果然就是低等世界,城市裡居然還會出現這麼臟的東西!
在魔王城堡,一切醜陋惡心的生物都會被驅逐到幾百公裡外的大森林裡。光天化日可是見不得人的。
路邇本來秉持著“還不確定這是什麼玩意兒暫時不要殺生”的基本禮貌打算無視它。
但摸到它的一瞬間,路邇就條件反射一般地釋放了魔力。
然後一不小心捏爆了它的頭。
他對古神發誓,他真的不是故意在低等世界殺生的。
誰讓那個手感真的太惡心了。
而且那東西還想順著他的手往身上爬!大魔王隻能超度了它。
結束後,路邇一想起來還是覺得渾身難受,連低頭看一眼地上屍體的欲望都沒有。
他趕緊用魔力泡泡清洗自己的手,隨後揣好傘,在詭異而陰暗的環境下再次瞬移,咻地回了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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